李崇看在眼里,心下不由愈生藐视。凌空戟指少卿,傲然大声道:“兀那小子,你赶紧把他给我松开了!今天姓李的就把命撂在这,我倒要看看这细皮嫩肉的小相公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
少卿满脸堆笑,干脆将楚夕若挡在身后。随后不假思索,对着李崇便是好生一番恭维。
“李寨主英雄了得,赫赫威名咱们早在襄阳城中便如雷贯耳。我家公子这也是头一次出门在外,他若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那也绝非出于本意。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人在这儿替他先行给您老人家赔个不是啦!”
闻言,李崇脸色总算略见和缓。一时心情大好,嗤笑着道:“你这总还是句人话!算了!有什么要说的,你们这便来个痛快,没的在此聒噪不清!”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少卿附和着大笑道:“李寨主快言快语,咱们也就开门见山!我二人随宋英雄此行前来贵寨,归根结底倒也不为其它,正是诚心实意想要结交像您这等的英雄豪杰。至于生意之事……若要拿它与您而论,其实倒也全然不值一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崇平日狂妄跋扈,素喜旁人巴结。此刻对少卿这番奉承话语,竟也着实颇为受用。飘飘然一望二人,仰起头来昂然发问。
“说吧!你们到底能出多少价钱?”
少卿拱起手来,恭恭敬敬道:“实不相瞒,我碧水楼旁的没有,便是这银子多少总还存些富余。李寨主大可放心,只要您金口一开提个数目,我家公子也绝不往下压半个铜子儿。”
听得此话,李崇口中又一阵纵声狂笑。徐徐踱步来到少卿跟前,眉宇之间满满尽是玩味。
“我看你这小子倒也还算机灵,何必非要一辈子在个窑子里面,同些个娘们厮混?不如这便跟我留在山上,随咱们弟兄吃香喝辣,岂不比整日在别人鼻子底下受气强过千倍万倍?“
“要是你心念旧主,不肯忘恩负义。我大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替你一刀把这小相公给剁了。反正这里山高路远,他碧水楼便是有通天的势力,料也决计查不到咱们的头上!”
见李崇果然磨刀霍霍,有意对楚夕若不利,少卿亦不敢心存轻视。忽然一脸扭捏,好似颇有些难以启齿般讪讪说道。
“李寨主的抬举,便教小人永生永世也都感激不尽。只是……”
“唉!您老人家既如此挚诚待我,我索性便照直说了!其实小人在襄阳城里……早就已有了个相好的姑娘。我原打算趁着这趟出门,总要多赚上些银子,等到回去便正好同她拜堂成亲。这山上的日子固然逍遥痛快,可我若就这么一去不回……那也难免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你这人眼光实在忒也短浅!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原就该当顶天立地,难道竟还为个女人犹犹豫豫?”
李崇自觉无趣,也懒得再行废话,遂重新聊回生意。吩咐刚才那红脸汉子下去,把寨中孩童尽皆拢在一处。临往厅中走回前,又抬手一拍少卿肩膀。所使力道之大,竟教少卿不由微微变了脸色。
“你们便在此处等候,待会儿自然有人把货给带来。至于价钱……”
“我说好侄儿!刚才二叔的话,你可一定得放在心上!”
这声音自议事厅中由远及近,却教少卿猝然如遭电击!转眼大门又开,一个身材臃肿,满脸横肉之人从里面急匆匆跑出。似因兀自心神激荡,说起话来不免格外气喘吁吁。
“他们欺侮了你二叔倒不打紧,可这分明是在打你的脸面!你这便多带些兄弟同我进城,我就不信还能让这两个小畜生给……”
“咦?”
“你……你们怎会在这里?”
原来此刻迎面而来的却也并非旁人,赫然正是刚刚才被少卿当众一番教训,那南阳城中的当铺掌柜李牧之无疑。
仇人相见,从来分外眼红。李牧之二目充血,一双厚实嘴唇不住颤抖抽搐。俄顷猛地回过神来,不由分说便将李崇手臂拽住,只恨不能要他立时便把少卿二人杀之后快。
“我说好侄儿!你这寨主究竟是怎么当的!如何教仇家寻到了门前都还全然不知?”
李崇神色微变,强忍着怒火未将他一把挣开。转过头来怒视宋叔堂,口中寒声质问道:“姓宋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这……我……”
宋叔堂手脚冰凉,刚想说对此毫不知情,陡然却觉周遭劲风啸涌,颈间阵阵刺骨冰凉。电光火石间,一口秋水寒刃业已紧贴肌肤,只消稍微再往前面抵出寸许,便足可教自己当场死于非命。
“你要敢伤了我大哥半根毫毛,我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少卿青锋在手,气象凛凛。对吴彻这番恫吓只当充耳不闻。暗中提起一口气来,傲然大叫道:“不想教他死的,那便赶快给我后退十步!再把你们抓来的人全都放了!否则就休怪我剑下无情!”
适才少卿步踏云霓,自宋叔堂腰畔夺剑制人,招式飘逸潇洒,一气呵成。一则是为敲山震虎,以至令敌不敢轻举妄动。至于二则,其实却也实属万般无奈之举。
眼下自己二人既同李牧之再度遭遇,隐瞒身份也已毫无意义。与其徒劳白费唇舌,倒不如先发制人,至少将一丝主动抢占在手。不过他千算万算,到头来竟还是棋差一招。只见李崇非但毫不慌张,反倒目光阴森,口中嘿嘿冷笑不绝。
“小子!想不到我竟看走了眼!原来你倒还算是个练家子!”
“不过你这如意算盘……怕是打得大错而特错啦!”
“不好!”
少卿心中暗呼不妙,察觉李崇挟万钧之势杀到,错愕关头只得急忙闪身。只是如此一来,却教宋叔堂周身上下门户大开。耳畔只听“嗤”的一声闷响,分明是柄钢刀业已裹挟朔气,将其胸膛生生贯穿。可怜宋叔堂偌大一个活人,连哼也未来得及哼上一声,就当场命归黄泉去了。
“姓李的!我……我非杀了你不可!”
亲眼见义兄死于非命,吴彻顿时狂性大发。咬牙切齿目眦欲裂,朝李崇天灵提刀便砍。他武功本就不弱,盛怒之下更加无所顾忌,手上利刃破风嘶鸣,凄号漫卷。饶是少卿从旁见后亦不由得竦然动容,暗暗惊叹不已。
不过另一边厢,李崇却只冷冷付之一笑。掌心陡然催动内力,数声摧枯拉朽似的巨响平地乍起,便把宋叔堂一具尸身顺势激射而出,劈头盖脸直向吴彻打横飞去。
吴彻大骇,因不忍义兄遗体受损,万般无奈只得收刀撤势,向着一旁退让。可李崇手上一招却未使老,当下应变奇疾,又是一刀横斫猛进。那尸体有如鬼使神差,随之在空中倏地划个圈子。未做刹那停顿,便又朝其人迎面直落。
这变故突如其来,吴彻虽欲拆解,可毕竟为时已晚。随那尸首“砰”的同他撞在一处,一股无根巨力顿时在其胸口澎湃激荡,席卷周身。喉咙深处腥甜微嗅,不由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老东西,我今天还不想杀你!我劝你最好识时务,没的非要自己上赶着来找死!”
李崇一张脸孔阴的怕人,原是想教他知难而退,好使自己转过头来专心对付少卿。不过吴彻复仇心切,如何再听得进旁人只言片语?以刀拄地,勉强稳住身形。刚要提起一口气来,再与李崇殊死一搏,却又险些因这看似平常之举送了自身性命!
原来适才李崇出手之际,实则已在暗中蕴下两股不同内力。方才伤及吴彻者的只不过乃是其中表面一重,至于余下一股则始终在其体内蓄势待发,静静暂待良机。
而他调理气息之举,则浑然不啻投石入水,顷刻激起滔天巨浪。若非其内力同样还算不俗,只怕现下也非被震得脏腑俱裂,浑身经脉尽断。
少卿手心汗水涔涔,但觉李崇这一手隔空驱物之术,真可说得上匪夷所思,令人闻所未闻。又回忆其刚刚举手抬足间诸多古怪邪门,狠辣刁钻,一时只觉脊背阵阵恶寒发凉。不过等他目光飞掠,最终落到李崇右手五指之间,一切这才豁然开朗,令真相徐徐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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