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小兄弟你思虑周全,这倒是在下事先不曾问个清楚了!”
少卿一席话语有板有眼,说来煞有介事。饶是李牧之平日工于算计,一时半刻间竟也全未察觉出有何异样。当下喜孜孜把那玉佩从柜上取出,如捧至宝般双手呈给少卿。
孰料两人指尖甫一相触,少卿竟不由分说,劈手将那玉佩一把夺过。脸上笑意尽敛,蔑然寒声道:“这物件我们不卖了!还请您是从哪里来,便重新回哪里去吧!”
“这是为何!”
李牧之大骇,只急的额上汗水涔涔,“若是小兄弟觉得价钱不妥,咱们大可以再来打个计较!”
“只要你们肯卖,我……”
“你还是省省吧!”
少卿冷言冷语,晃动那玉佩阴恻恻道:“方才我听你在店里面说,愿给这坠子出价现银三百两。哼!老先生财源广进,只是手里面这副如意算盘,也未免打的有些太过精明了吧!”
“这是哪里的话!”眼见本已唾手可得的一笔横财,顷刻间便要化为乌有,李牧之心中端的痛如刀割。一张老脸忽红忽白,委实窘态毕露,“方才在下不是已然说了,价钱之事咱们其实全好商量!”
“这样如何!只要二位肯忍痛割爱,在下愿再加价三百两!童叟无欺,绝无反悔!”
“六百两?若是六百两嘛……”
少卿目光斜视,仿佛若有所思。同李牧之彼此对看一眼,刻意拉长声道:“倒不如请您老人家便拿着它,去街面上多置办些寿材,如此岂不更加体面?”
“你!”
李牧之久居南阳,在城中也算有头有脸。如今被少卿连番冷嘲热讽,自不由得老羞成怒。一条臃肿身躯上下乱颤,愤然抬起手来,从身后唤出数个伙计模样之人。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两个黄口小儿,今日不知自何处跑来这般折辱在下!莫非是道李某可欺,当真教训你们不得?”
少卿嘴角一撇,也懒得同他废话。展开身形疾若驰鹜,当场朝众人纵掠而去。众多伙计固然个个精壮,但又如何能同少卿相提并论?顷刻间但觉眼前清光大眩,竟被少卿一路踏着肩头越过,骤然直抵到李牧之跟前。
李牧之平素养尊处优,虽想发足窜回铺中,怎奈为时已晚。他胸前衣襟被少卿牢牢攥住,惶恐之下刚要放声哀嚎,足下却忽虚浮晃荡,飘飘宛若身登云霓。等再回过神来,竟发觉自己已被少卿抓到那街心牌楼顶端,脚下便是一条堪堪尺许粗细的狭窄石梁。
想那牌楼高足数丈,一旦稍有不慎从中落下,难免摔作一摊肉泥。阵阵风声过际,更不禁教人暗生摇摇欲坠之感。众伙计大骇,其中数个大胆之徒有心上前,可转而发觉主子正受制于人,到头来终归面面相觑,不敢轻越雷池半步。
李牧之面如死灰,鼓足勇气朝下面一瞥,脑内霎时一阵眩晕陡生。忙哆嗦着紧闭了双眼,浑身上下抖似筛糠。
看到李牧之如此模样,少卿只觉颇为有趣。将他身子微微提正几分,口中啧啧感慨道:“方才我便诚心实意,请先生回去好生准备寿材。你看!事到如今不也正好便用得上了么?”
“英雄饶命!”
李牧之两股战战,早已将往日尊严体面丢到九霄云外,“是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了您二位的大驾!若是您老人家手头拮据,在下愿意倾囊相助!只求您高抬贵手,千万莫同我这小老儿一般计较!”
“呸!哪一个来要你的黑心钱!”
少卿心下好生痛快,却偏偏声色俱厉,佯作一本正经道:“想我饶你性命倒也不难。只不过……你也须得先照着我的吩咐,去办好一桩事情才是。”
“英雄请讲!莫说只一件事情,便是千件万件,在下也定然立刻照做!”
李牧之如获大赦,虽不知少卿所说究竟乃是何事,不过凡在自身性命面前,那也不过尽是些旁枝末节。
少卿面露狡黠,当下亦不啰嗦,便在李牧之耳边讳莫如深道:“我要你当众大喊三声:我的良心早都教狗给吃了!倘若我听后觉得满意,到时自会抬手放你走路。”
此刻二人置身牌楼,离地颇高。下面众人虽能看见少卿嘴唇动作,却独不知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不过楚夕若内力颇有根基,对此自然百无禁忌。她双手微攥,觉少卿此举固然离经叛道,可这李牧之处处一派奸商行径,也同样并非良善。脑中一番左右斟酌,终于暗自打定主意。一旦少卿果真痛下杀心,自己势必当场出手,保这姓李的一条性命无恙。
“英……英雄!您这可着实是为难在下了!”
李牧之蓦地打个激灵,而后面露难色,有意同他行个商量。却被少卿顺势将五指略松,又在空中几度摇摇欲坠。
“怎样,现下你可愿意来说了么?”
少卿微微一笑,重新扶他站好。李牧之面无人色,唯恐当真失了性命,也只得不情不愿的点头答允。遂苦起一张面孔,依着少卿之意接连大叫三声。
此刻市肆坊间,翘首观望者足有成百上千。起初尚不明所以,可待李牧之话一出口,登时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再辅以他一副窘迫百出,丑态毕露,则更加教人捧腹连连,如看马戏一般。
李牧之颜面扫地,浑似大病初愈。又生怕少卿出尔反尔,还未等到街头巷尾众人嘲笑声散去,便连忙战战兢兢颤声问道:“在下已都照着英雄的吩咐做了。还……还请您高抬贵手,这便放小老儿一条生路吧!”
“这是当然!你还道人人都同你一般,乃是只会巧言令色的无耻之徒么?”
少卿言语不辍,手起指落,“嘶”的一声扯下他两片衣袖。便在二者间草草打个节扣,将其化作一条绳索。随后信手将一头缠在李牧之左边小臂之上,再把另一头轻轻捏在掌中。
“不过您可得多多留神。若是待会儿你自己非要乱动一气,反倒一个不小心给弄断了手脚……那可全与我扯不上半点相干。”
“使不得!使不……”
李牧之既惊且骇,正要教他住手,陡觉胸前被人狠命一推。力道之大,恍若万顷长津顷澜,汹汹惊涛积返。
他立足不稳,顿时直挺挺朝下疾坠。楚夕若心头一懔,暗提内息便要出手。然目中余光自少卿颊间瞥过,却见他莫名一阵发笑,电光火石间随李牧之一同纵身跃下。猎猎长风将他腰际衣带拉得笔直,激起朔朔凄号鸣响。
这二人在空中一先一后,转眼离地不足丈许。生死悬发关头,少卿一条身躯竟略微弯曲,双腿较力攀沿依附,恰似倒勾般死死盘踞在那牌楼一道石柱之上。
反观李牧之模样虽狼狈不堪,但随少卿指端运劲一提,他鼻尖也还离着地面足足数寸有余。一条臃肿身躯悬于半空,竟也果然如二人先前所约定般,不曾伤了半根毫毛。
如此高明手段初露峥嵘,登时引来四下连番喝彩。少卿志得意满,倒似醺醺然生出几分无由醉意。松开绳索,将李牧之平放在地。足间顺势反蹬,借着同那石柱两相一触之力,就此平平落定道边。凡此种种只在眨眼一气呵成,而待围观百姓再行回过神来,少卿却早已悄悄分开人群,拉着楚夕若飘然扬长而去。
“你究竟想要怎样?”
两人闪身来到近畔一条小巷,楚夕若早已忍无可忍。猛地抖手挣开少卿,忿忿然大声叫道。
“什么我想要怎样?”
少卿气急反笑,丝毫不甘示弱,“明明是我见你着了旁人的算计,这才好心好意出手相助!怎么?莫非你是个痴子,生来便乐意教人给耍得团团转么?”
说完,少卿忽的恍然大悟。又将楚夕若好生一番打量,这才满口意味深长道:“是了!上次我在青城山上救你性命之后,你也是如同现下这般的模样。”
“哼!看来你们楚家的人从来便只会恩将仇报,单单不知这感恩戴德四个字究竟该怎样写!”
“废话少说!”
楚夕若不愿同他聒噪,陡将一只素手伸在少卿面前。少卿起初一怔,转念虽知其意,可似因少年心性使然,一时偏偏不肯说破。故意装作一脸茫然,专为惹得其人心中焦急万分。
楚夕若本就盛怒,再见如此情形,霎时更加气从中来。指力连纵嗤嗤作响,破空直抵少卿膻中气海。少卿成竹在胸,终归好整以暇,只等她一击将至,方才不紧不慢闪身避过。又发出阵鄙夷冷笑,似在奚落其不过是在白费工夫。
本来,少卿只道她一招落空自会知难而退。未曾想楚夕若竟无半分偃旗息鼓之意,手上招式愈发加快,端的煌煌如电生风。少卿吃惊不浅,亦不敢再行托大。当下双掌飘飘,分自左右抵挡。周身上下朔气澎湃,显然已将内息运至颇高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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