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初一,丑时刚过(凌晨三点),慧珠母女就被炮竹声吵醒。按清宫风俗,妃以上的嫔妃要在这个时辰起床盥洗、着吉服,在皇后的率领下随皇帝到养心殿神牌前、天地前,拈香行礼。胤禛刚登基,又迟不封妃,如此按府里原先的身份走,李氏、年氏、慧珠都得身着厚重的吉福前去。
路上,炮竹声不止,饶是慧珠在困顿也清醒了,至到了储秀宫,见耿氏春风满面的也来了,诧异看了眼,就听耿氏行礼道:“福晋提携,让婢妾同是前来,也好为弘昼长长体面。”慧珠回了个笑,便与耿氏相携而行。
不知行了多久了,慧珠只感觉似乎大半个紫禁城都走了个遍。从御花园的天一门、钦安殿、千秋亭、斗坛,东六宫东侧的天穹宝殿、建福宫花园的妙莲花室、凝晖堂、广生楼,乾清宫东庑圣人前、药王前……前代帝后御容或神牌前、佛像前,乐寿堂佛前,神武门外迤西大高殿,景山内寿皇殿前代列帝列后御影前拈香。
直至一上午都快过完才捻,才拈了香,又赴了宫宴,方舒缓了口气,步履蹒跚的由小然子扶回景仁宫。素心心疼的为慧珠脱了花盆底,一面揉捏着慧珠的脚为之疏通胫骨,一面欢喜道:“主子跟着皇上 和福晋一起去拈香行礼,这妃子的位子,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就是有二爷……反正是喜事。”
慧珠就着小娟递来的花茶呷了一口,舒服的吁了口长气,睁眼看着茶盏里腾腾升起的滚滚白烟,忆起李氏、年氏等人拈香时的疲乏,却又一脸得意的神情,倒也对素心的欢喜之色理解了。不过还是止不住的喟叹道:“果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享受多大的尊贵荣宠,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一旁宫人们听了抿嘴轻笑一会,又打了热水伺候慧珠梳洗歇下。
躺在浓香薰被的褥子里,慧珠想起拈香过后,胤禛在爆竹声中,至养心殿东暖阁明窗处开笔,心里不由泛起了忐忑,不知开笔办公后,对于俊贤一事又会如何……
正旦初二,辰时(上午八点),弘历前来景仁宫请安,趁着四周只有素心、小然子时,抚慰道:“额娘毋忧,虽说今日早朝,但二舅父的事估摸着还要等些时候,最早也要等到元宵过了后。”慧珠看着眼前一如大人般能为她解忧的弘历,心里大感欣慰,又有些感慨时间过的快,竟一时语塞,只摸了摸弘历的头,就带着弘历兄妹去永和宫请安。
永和宫内,一派冷清,毫无年节的喜庆,慧珠脚步微顿了一下,复又进了正殿。殿里德妃身穿深蓝色宫妃袍子,背躺在炕上,对炕下站着的乌喇那拉氏等人不予理会,只是偶尔转过头看看胤祯夫妻来了没。
慧珠见场面尴尬,也不管脸上是否无光,对着德妃的后背行礼了请安大礼,就行至乌喇那拉氏下首。初一站定,便觉一道凌厉的目光投来,慧珠顺着视线循去,见八福晋正似笑非笑的轻睨着她,心里顿感不悦,背脊一挺,下颚微抬,向八福晋轻描淡写的点了下头,就移开了视线。
乌喇那拉氏自是将慧珠与八福晋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由笑意加深,又似有若无的瞟了眼与八福晋眼神交汇的李氏,侧身拉过慧珠的手,轻拍了下,附耳轻呢道:“元年新喜,妹妹必能心想事成。”说罢,从鱼贯而入的宫女手中亲手接过盥盅,奉至德妃跟前。
慧珠看着不计较德妃嫌忌,一副贤惠儿媳做派的乌喇那拉氏,心领神会,不觉眼角余光扫向满是自得意满的李氏婆媳,心里一直揣着的不安也平静不少。
不多时,胤祯、完颜氏夫妻姗姗来迟,德妃却丝毫不怪罪的亲切招呼了他们,拉着他们一人一边的坐在身边,问长问短,完全无视一旁伺候的四儿子的几个媳妇。
慧珠安分垂首侍立一旁,眼不怠抬的,也知眼前绝对是母慈子孝的场面,看来德妃对她的幼子是偏爱到了极点。可向来精明的德妃是否知道,越是这样处处予胤禛难看,予胤祯疼爱,反是加快了胤祯被害的步伐。
慧珠不动声色的掩下满腹心思,对眼前一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毕竟德妃、胤禛、胤祯母子三人的事与她关联并不大,也不是她能管的,她只需每日依礼前来侍立请安,然后等着俊贤一事的终了,一切都需等待。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至正月十五元宵过后,俊贤被告酗酒不孝的事,仍无眉目,还在暂押中。如此,慧珠在最初的不安中,也慢慢的平静下来,观之视乎已经忘却了她嫡亲胞弟被关押一事,她被朝廷大臣指着弄权仗势一事。
这日已是二月间,慧珠去两宫请安回来后,就一片平和的待在内堂,卷缩在暖炕里,腿上搭了一条簇新的皮褥子,半耷拉着眼皮,与下首脚踏处坐着的素心、小娟陪着,一旁还有小然子说着趣事闲话给慧珠解闷。
一时,小然子正比手划脚的说着宫里的一处趣闻,不知想起了什么,歇下了手脚,左右盯视了几眼,见是无外人,不平的重哼了一声,道:“贡茶院做的茶饼是好,可主子喝过的好茶多了去了,不过就是三四两金玉满堂(普洱),主子还稀罕了不成?这没眼色的东西,干巴巴的给延禧宫送去,不就是因为三阿哥可能被立……”说到一半,小然子猛的噤声,不太甘愿的皱巴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