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嬷嬷霎时面如土灰,“噗通”一声匍匐在地上,身颤无言。慧珠垂下眼,一脸平静的说道:“说吧,我只能挪开半个时辰,宝莲还在内室等我。”胤禛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慧珠,加重语气道:“说,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荣嬷嬷认命的闭上眼,将宝莲落水一事娓娓道来。
原来从前日慧珠离府的时候,宝莲就哭闹不止,尤其是昨日午睡醒来,寻不见慧珠,哭的撕心裂肺,荣嬷嬷和素心想尽了办法诓哄,宝莲愣是一直哭着嚷着要寻慧珠。荣嬷嬷无法,不忍心宝莲如此哭闹,便和素心商量带宝莲去二园逛逛,那里树木花草繁盛,说不定能引了注意。于是,一番商讨后,荣嬷嬷、董嬷嬷,还有晓雯晓舞就带着宝莲去二园玩耍。
小孩子注意力容易引开,宝莲到了二园,见园里姹紫嫣红、繁花似锦,小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在蜂飞蝶舞的园子里戏耍欢颜。荣嬷嬷和董嬷嬷对视一眼,不由大松了口气,更是尽心的带着宝莲在园子里玩。后来,宝莲小跑小闹的到了后院池塘,一池的夏日荷花正含苞欲放,暗香浮动。荣嬷嬷见池塘那有个凉亭,便欣然前往,又让晓雯晓舞在石桌上摆了糕点茶水,就伺候着宝莲用吃食。
不想,原本好好的一切,这时,弘时的一妻一妾却突然来了凉亭。荣嬷嬷她们毕竟是奴才,见了二人,连忙起身让座,想带了宝莲离开,却被栋鄂氏以联络姑嫂感情为由给唤住了,如此,她们只好一旁小心翼翼的应付着。
说到这里,荣嬷嬷已泣不成声,董嬷嬷又接着话道:“……三夫人(栋鄂氏)手里的锦帕被风吹跑了,就让钟格格(弘时的妾室钟氏)去捡,钟格格身子重了,行动难免蹒跚,她刚出了凉亭,宝莲格格放了手中的糕点一下子就梭下了石凳,跑了过去牵着钟格格的手。”说着,浑身打了个冷颤,方继续道:“锦帕被吹到了池塘岩上,那长有青苔,三夫人和奴婢们连忙唤着宝莲格格回来,荣嬷嬷更是紧紧的跟着,可谁知,钟格格脚上一歪,直愣愣的往池塘里栽,奴婢们抓都抓不及,就见宝莲格格也跟着一起落了水。”
话不必细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栋鄂氏存心让钟氏流产,而宝莲只是意外搭上的。慧珠强忍住愤怒,蹭的一下站起身,冷声问道:“为何宝莲今日才高烧不止?”素心几步上前,跪在慧珠身下,哭道:“昨日宝莲格格最先被救了起来,人还是清醒的,可钟格格却下身大量出血,请来的太医都往了李福晋院去,一直忙了通宵,直至天亮才有太医过来看宝莲格格,那太医还是弘历阿哥请来的……”
素心顿了顿,又断断续续的说道:“当日,宝莲格格情况不严重,喝了碗姜汤便沉沉的睡下。第二日太医过来诊脉,也只是说受了惊吓,开了驱寒和压惊的药就离开了……但宝莲格格一直梦魇缠身,太医走后没多久,就开始发了高烧……然后……主子就回来了。”
是啊,一个格格哪比的上王府长孙重要,还是在子嗣稀少的雍亲王府!慧珠大口喘息,只觉胸口闷气般的难受,眼泪也不知何时滑落脸颊,但她只能指甲狠狠陷进掌心,止住满腔的愤怒。
听后,乌喇那拉氏大惊失色,自知此事若追究起来,她也逃不出责任,遂忙向胤禛看去,张了张嘴,任是不能出声,半响方被王嬷嬷提醒,这才起身,抚上慧珠的后背,哽噎道:“钮祜禄妹妹,是姐姐没护好宝莲,她……”
一语未了,只见慧珠退后一步,摇头道:“福晋不用自责。”说完,又转身对胤禛欠身,语音颤抖道:“爷,此事已明个大概,妾相信爷自有定夺。现下宝儿危在旦夕,请恕妾先行失陪。”话落,抬眼直视,待在胤禛眼里捕捉到一抹愧疚,方低首垂眼去了内室。
胤禛心里亦是暗怒不已,看着慧珠衣袖下紧握的双拳,发着颤抖的背影,强制镇定的模样,一时,个般滋味齐涌进心,理智却又清晰的印在脑海里,让他挣脱不出。
胤禛无言的垂下眼睑,想挥去这不适之感,眼前却依然不歇的上演脑海里的一幕:病魔中受着折磨的宝莲,声声“额娘”的叫唤;故作坚强冷静的慧珠,声声“女儿”的呼唤……他第一次有种对妻女的愧疚,母女情深的羡慕,仰或是他也理不清的千般思绪……
此时,天已黑了下来,宝莲醒了过来,又一边哭嚷着,一边“额娘、额娘”的叫唤不停。守在床边的慧珠,一惊觉宝莲醒来,忙抱着宝莲在怀里诓哄,可宝莲早已失了理智,只是一个劲的无意识唤着。
慧珠鼻头一酸,忍了泪水,轻轻的取下宝莲额头上的洋巾,忽感宝莲身上更烫了,吓的忙扭头喊道:“太医,你快来看看,这晚间刚喝下了汤药,怎么一点作用也没有,身上还更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