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揣背了个身说:“哥。那李虎可是俺婶子救回来的,他三妻四妾,他那是忘恩负义。”
杨凌钢叹道:“是呀。可把燕燕闹个苦。”
他拍了下杨揣,自己则走进去,原本是要提醒母亲,你们不能仨人说个没完没了,然而走进去,还是愣了一下,杨大娘左手牵着杨燕燕,右手牵着熊梦,胡床上坐着说话,一条腿还随意地搭翘着。杨凌钢还没开口,杨大娘就说:“凌钢。你也听听你这妹子咋说,她说她跟李虎定亲之后,她父亲带她回了中原,李虎以为两家不算了,才没跟咱们家讲,你说这咋办?这也是个好闺女,难不成都嫁他李虎?反正李虎也是个谎话篓子,他父母若真的不在了,前天你问了你那叔,不只说最近几年没见着,今天这闺女也是这么说,李虎有难言之隐,会有告诉我们的一天。”
杨凌钢笑道:“娘。你还是等见着李虎了问他,我也信他不是故意去骗谁。您老可别顾着说话,外头的晚辈等着进来拜寿呢,让燕燕带她去入席吧。”
杨大娘猛然醒悟:“是呀。丫头。你快跟燕燕找个席面吃酒菜。把外头等着跟我拜寿的就给忘了。”
杨燕燕违心要带熊梦出去,杨揣猛地蹦进来,大叫:“婶。李虎回来了。”
杨凌钢也大吃一惊,猛地往外跨,二人到了外头,远远看着几十骑排出线,在村下道路上,李虎与人正在说话,席面上的刘昌还跑上来与他喝了碗酒。他感觉到杨揣也出来了,带着自言自语的口气说:“这些人分明就是没穿铠甲的夏兵,一个个龙精虎猛,李虎都开始大张旗鼓带着夏兵来咱村了,他也不怕官府?”
他站在外头看,杨揣却是往跟前跑。
说李虎的不是只是嘴说,杨揣却没与李虎割袍断义的想法,这一跑,就跑得飞快。
杨大娘说也要出来,不过熊梦劝住了她,说她是长辈,又要问李虎事,就不该出去。杨大娘就没出去。只是怂恿杨燕燕去,杨燕燕也不去。仨人就等在堂屋。他们听到杨凌钢与李虎说话的声音,她们听到了脚步声,直到一个身影在门框中完整地映射进来。
图里牛带着俩人把守门口了。
杨凌钢还觉得多此一举,加上和图里牛见过面,定要客气,让他去吃席面。
然而三人不为所动,两人站在门口,左右把守,图里牛则寸步不离,跟到李虎左右,杨凌钢无奈,只好跟着走进去。
李虎一进去,就愣了。
他还派兵去通知熊梦梦要走,没想到熊梦梦跑来给老人贺寿来了,贺寿则不算奇怪,奇怪的是仨人竟然一起坐着,熊梦梦是笑意盈盈,杨大娘却是眉头皱着,而杨燕燕,却分明是两眼喷火。
李虎快步走上两步,到蒲团前跪倒在地拜寿。
图里牛也扎着架子往地上趴。
李虎说了祝词,让图里牛喊人呈上寿礼,图里牛刚站起来,杨凌钢就质疑道:“你不是托咱一个叔,把寿礼送到了吗?”
李虎跪直在那儿。
爬起来的图里牛愕然说:“寿礼送过了?”
李虎说:“我没有托人来送寿礼。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图里阿哥,你喊李鸳鸯来,问问他也许就知道是谁了。”
在图里牛走出去的一瞬间,李虎整理衣衫,又拜了下去,口中说道:“一直以来,承蒙大娘不弃,把我从雪地里拣回来,供着吃喝,当家人一样看待,阿虎心中之感激难以言表。”
杨燕燕哭着问他:“你瞒婚,你可真感激?”
李虎又拜了下去,轻声说:“大娘。我知道很多的事,想瞒也瞒不住了,好多的事已经破绽百出,此时此刻不敢不实言相告。我名李虎也算真名,李是母姓,我还有一个名字,叫狄宗虎。”
杨大娘和杨燕燕没反应过来,还在发愣,熊梦梦一下从胡床上蹦下来,不敢相信地问:“你全说啦?”
李虎道:“大丈夫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纵横于天下,只是迫不得已,还请大娘、燕燕、凌钢阿哥见谅。”
杨凌钢不是母亲和妹子,惊叫问他:“狄宗虎。你是东夏王室中人?”
李虎坦言:“没错。夏王是我父亲。只因北平原一战,我犯了冒战之过,父亲大人将我流放备州,与我邦徙入备州的族人同在,只因为身份特殊,不得不隐姓埋名。其实早就破绽百出了,只是大娘、燕燕你们都是善良人,过于相信我,没有追问到底罢了。”
杨大娘喃喃道:“早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李虎承认说:“我双亲自然都在,冒名的籍贯是假,每次见到大娘你们这么待我,话都在嘴边,想告诉你们,却又怕横生事端。”
他又说:“鸳鸯是家中派来保护我的人,战死的方海,多财阿叔也是。非有意隐瞒。梦梦是父王为我定下的亲事,只因为他父亲叛归靖康,原以为这婚姻就没人认了,大娘要将燕燕许配我的时候,我就没有说。”
熊梦梦叹息一声。
自己对他李虎的情谊,他李虎一句“原以为”,怎么让人好受?
杨凌钢却又有疑问:“你是东夏王子,夏王也太狠心了吧。要不是我娘,你说不定就倒在雪地上了,何况你能吃得乡间的苦?他要是真流放你,为什么还派来这么多人?”
李虎苦笑说:“我阿爸虽是慈父,却对我等兄弟姐妹之严厉难以想象,我在幼年时,就被送去高显。我长兄,也是年幼就被送往长月为人质。北平原一战,我夏人尸骨遍地,父亲流放我,也是给国人一个交代,让我反思自己的行为,知道自己的过错,鸳鸯他们的到来,都不是父亲允许的。”
李虎说:“凌钢阿兄怀疑我又撒谎不成?”
李虎又说:“没错。父亲只是要让我明白一些道理,难道还真的不要我了不成?虽然北平原一战,我为战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承担责任,但男儿在世,难道就不能吸取教训,从哪失败从哪爬起来?”
他说:“相比我尸骨横野的将士,我吃的苦算什么?”
他泪流满面。
李鸳鸯和图里牛进来,也刹那间泪流满面。
李鸳鸯难以自制地哽咽道:“东家。那一战怎么说是您的过错呀。”
李虎也还是要说下去,打消人疑虑:“我父亲起于毫末,虽披荆斩棘,与麾下众叔父一道王了疆外的东夏,被国中之人称为异邦,但却是雍人无疑。父亲常常教导我,说天下的马可以不一样,天下的衣衫可以不一样,天下的种族可以不同,但善良的人是一样的,人心都是红的。我东夏人与靖康人毫无差异,希望大娘也不要因为我夏人的身份、我父亲给我的特殊身份,从此将我拒之于门外。”
李鸳鸯虽然站在面前,但是众人都已经忘了要问他前几天来的那叔是谁了。
杨大娘推了杨燕燕一把,让去搀扶李虎,而自己头晕晕的,被熊梦梦搀扶住,就硬是扶着熊梦梦站起来说:“大娘不是在做梦吧?”
杨凌钢却是叹道:“李虎。我还是叫你李虎吧,改不了口。怪不得短短数年,东夏就已经无比强大。你父子真是了不起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