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乘马队私兵公募汇集成一支强盛的人马。陈天一骑着骏马走在前面,锦锻坐鞍裹着修长的白色马腹,两脚踩上的金环马蹬时不时会荡到一侧的宝剑和宝弓和另一侧的承弓器,毕竟还只是在行程上,他没有持长兵器,加上身上所穿的铠甲花费了不少工匠的心血,使他看起来英武而不改儒雅。
而不时的,他会带着从骑飞驰上路侧的高地,压阵一样看着。
没有哪个男儿不好武,率金戈铁马建不世功业。
陈天一也一样,家族能在背后支撑他,他有足够的条件,年少英俊时,鲜衣怒马率铁骑,自是一番难以平息的心潮。
风吹拂他颊边的发绪,他不自觉地往随行队伍中的一簇车马看去。
那是一辆橘色的马车。
马车旁边走着骑马绰剑的熊尊。
作为朱氏与熊氏友好的见证,陈天一受任,熊氏宗族也向他抛出来橄榄枝,将宗族中优异的子弟选派出来给他作参军、幕僚,熊尊就是其中他们之中的一个。按照官场的规矩,入了别人的幕,做了别人的从官,尤其是带着这种示好-性质,就等于是任其调遣。同样是一个年岁的少年人,熊尊不免自尊受挫,抬头望了坡上一身金亮铠甲的陈天一,不自觉用腿脚把马鞍下露出的一段破补丁给掩盖起来。
掩盖起来,他又心里不是滋味。
那是他娘一针一线给他缝补的呀。
自己掩盖起来,是在嫌弃自己的家,嫌弃自己的母亲吗?
当然不是的。
只是这种复杂的心理,却是让他有一种针扎的感觉。他家还算殷实,只是爷娘耕读传家,并不铺张浪费,该用的给了,觉得可以省的地方,就一味节省,哪怕他怀里揣了一袋银钱,这马鞍上的铺垫,却是旧的……离家时,她娘还反复说,这旧的好,旧的不硬。当时是笑嘻嘻说母亲的手艺好,补得几乎看不出来,然而出了门与人一比,那陈家的私兵都是新鞍鞯,你让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怎生尴尬和难堪呢。
他身边的马车,帘子掀起了一下,他一个惊动,喊道:“姐。”
马车帘子便彻底撩开了。
一张祸国殃民的面庞,一双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的美目。
悦耳的声音响起:“阿尊。咱们还得多远呀。”
她手里持着熊尊画出的一副人面,指头和手臂却都是微微颤抖着。熊尊的画并不怎么样,他连忙收拾心绪,笑道:“已经不远了。你找李虎让他画虎给你,真的只是给伯父祝寿呀?画什么不好?画画好的人我还认识得有人。范甄也是我在易县认识的,他的才名可比李虎高多了。”
少女像是陷入沉思。
良久,她说:“阿尊。你是在家乡长大,你可知道这北方的高显,猛虎出没,比我们这周围的山中虎还有大?有一年,一匹猛虎在校郊夜啸,父亲都惊醒了,提剑而起,去校舍去看顾我那些同窗……”
熊尊急切打断说:“都吓坏了。”
少女摇了摇头,轻声说:“他们都司空见惯过,一个一个睡得正熟。”她抬起头,轻声说:“这塞外的英杰之所以那么多,那便是他们生在虎豹狼虫出没的地方,你要是有了机会,也去塞外看看呀。”
熊尊小声说:“听说那李虎是从东夏回来的,忌讳,我没敢深问,但是对他的武艺,那是大大的佩服。”
他们说着话,竟不知道陈天一不知何时,竟从山坡上下来,带人离得不远了。
少女身后还有个丫鬟。
那丫鬟更激动,使劲在背后拉扯少女,少女把一支手放在后面,推搡她。让她克制。
熊尊又说:“只是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可惜了。那么个文武双全的家伙,竟说服东夏钱庄给他借贷,崛起于田亩之中,一辈子却要顶着上门女婿的帽子,将来的孩子都不从自己的姓,那真的……”
少女断然道:“不可能。”
熊尊争论说:“人家救过他的命。”
少女驳斥他:“救过命怎么了?救过命就以身相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