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黑了,到了该掌灯的时候,随着灯距和布局,光亮了多了,却显得更加静谧,酒楼里静静的,人酌交流,仍没有太多的响动。偶尔马靴上下楼挪动,咯噔、咯噔就像踩在人的心上,酒楼的掌柜想回家,跑去交涉,却很快捧着一锭银两回来,伙计们没有去争取额外收入的胆量,就全在柜下蜷缩着,听掌柜的念叨:“是快了。快了。别封火,待会儿还得给他们整吃的。”
他们判断快了,是还有人在赶来,原先留给他们的位置不再空着。
但是赶过来,坐满,就意味着结束吗?
倒也不一定。李益生也是晚到的一员,他丝毫没有师爷相,快马驰骋到来,翻身滚落,缰绳一抛,虎步流星一般。作为东夏官府中,受到黄埔栽培的重要的年轻力量,他对晚到很敏感,心中不免起伏不定,但没有办法,东主陈一公子不知道感觉到什么,寻找借口,足足拖他一的时间,并给了强烈的暗示。但他知道,陈一不懂东夏,尽管自己像是大王为陈一物色的家令一样,但不意味着自己就是他的私人,自己决不能疏忽国事,像今如此重大的事情,虽因具体情况,没有强制行程,但缺席,就意味着自己含糊了。
因为里头的气氛,他渐渐收敛。
走到中厅,抵达签数的地方,低头在甲四十九上签划一笔,心里咯噔一下。甲四十九,只明他的排序往后排了一大段,也就是今,他的名秩只能排到四十九位,而之前据他了解,他本人在备州的总排行,也不低于十五……是自己要被贬斥?不。只能,不但总馆有重要人物抵达,国内也来了许多非同寻常的人物。尤其让他觉得难以心安的是,甲四十九以上已全到。
当然,他知道,全到不意味着人就坐在里头,但起码是能够代指的心腹。
他在一名武士的引导下,直奔所在席位,一扭头,发现隔壁还空了一个,据他了解,这个错两位的应该是李鸳鸯。他登时不知是什么心情,给武士指了指。武士告诉:“五十号可以不来。”
突然,哗啦啦的叶片声一时络绎不绝。
武士们人手开始增加,把守住各个地方,很多人感觉到防卫力量瞬间加强,纷纷扭头看去。这时,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带着两个人大步流星走到前头,给他们按手要求:“不要动。”他们布置完成。便有人走了进来,有人给认了出来,来的是总馆二号人物彦顾,属于当年上谷人中留在东夏的几个书生之一,当年之名已经弃用,很多人却是不知道,他就是当年的燕子青。
有人认了出来,起身行礼者众多。
彦顾却侧身停留,给那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行礼,众人便肯定了,这位黑衣人,怕就是军刺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常胜。他们并列站在一起,仍在等候,很快有人进来,果然是国内来人……随着几个人的身影,一个高大的武将步履沉稳,手握长剑,有人忍不住喊应道:“图里牛将军。”
图里牛本人军功并不显著。但是,作为对图里图利卸甲的补偿,他是朝廷上的重要卫戍将领,参与政事堂旁听,据还是驸马人选之一,虽不知道国内来人,是否以他为首,大伙便已经习惯性地寻找。倘若大王不来,倘若没有大王家族的人,倘若没有政事堂的丞相亲来,图里牛将军怎么会出现?
看到图里牛身后没有重要人物出现,大伙松了一口气。
气松完,这口气就又提起来了。
章河出现了。
当年张铁头初镇北平原,章河就是章京,也就错了半级,而今把他调来,这又是为了整合备州全体东夏人的吗。
难道到反攻的时候了吗?
章河却拖了一个五十多岁,丝毫不嫌老态的大汉走着。
他没有做保密潜伏的习惯,大声笑道:“燕山虎田过。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众人是不是全忘了呢?”
燕山虎?
不啻于一磅炸弹。虽然往事过眼云烟一样,很多当年叱咤风云的人和物随着时间消逝,包括燕山虎本人,也淡出东夏政坛,但是燕山虎,却作为东夏人的楷模之一,留下了很多的痕迹,像“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狄阿鸟推崇他的为人,褒扬他能够为民请命,持大局,宁愿出关塞流落黑山,也不愿意起兵造反……关键是他五十多岁的人了,这次被自家的东夏官府请来,要二度出山?
田过有些忐忑,到处给人抱拳。
章河站定,环顾一遭,再次要求人坐下。
不少像是幕僚一样的人蜂拥在他左右,很多人根本没见过,脸上还带着稚气,他们共同的特征就是年轻。
因为大学多,东夏人才辈出,每年就都有很多的年轻人物出场。
他们也许还缺乏历练,但是基础扎实,态度诚恳,学识比得过先辈,处理事情有章可循,一丝不苟。
在座的人都不免感叹。
李常胜主动上前,轻声告诉:“诸位楼上落座。一号已经入城,正在赶来。”
众人骇然。
眼下这些人还都不是一号,一号会是谁?
人一拨一拨上去,武士们在大厅上头的边角柱上插了灯火,楼层上下可以纵观。
图里牛和章河几个站到上头,灯火照亮他们的衣袂和面庞。
图里牛给周边微微点头,大声宣布:“此次我国内……”李常胜在他旁边,声提醒他:“要家里。”但更正两次,更正不下去了,这没办法,他们这些明处的人,是没法适应暗话。
图里牛歉意地笑笑,给李常胜:“让我宣布完吧。”他取出一封函文,双手捧持,铿锵有力地:“大王令。此日起,征召组建平南行辕,以全权统筹南方军民事务,组建名单稍后公布,宣布之后,行辕总镇大总戎作调整的,按照调整行事,不作调整的,请尔等尽快履职,不得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