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显国已经连续两年都处在水旱灾害的交替之中。
按说高显这样的国家,因为靠近海洋,多少年都没有一次旱灾,然而这一年却是不知怎么回事儿,风老吹偏,就是不降雨,东夏黄埔学府中都有人常驻高显,来观测那里的自然现象。虽河流湖泊仍不缺水,但高显没有像东夏一样修了无数的水利设施,近水一搁浅,农田就浇不上,牧场一片一片枯萎,大旱伴随瘟疫,民不聊生。身为国王和萨满教教主,竟不能祈求下来雨水,使龙琉姝的威信大打折扣,迫于国情,她出行巡视了很多的地方,经过斋戒,减膳,作法式,眼看均不能缓解灾情,而高显几乎是饿殍遍地,她像突然从萨满教的迷雾中清醒过来。
狄阿鸟给她通过书信。
嗒嗒儿虎也给她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她一改常态,竟然聘了很多东夏来观测水文的先生,安排开展人口稠密聚居地的引水工程。
一旦饿民往东夏出逃被抓到,她也没有往年的决绝,反而说:“鸟兽尤知求生迁徙,何况人呢。饿死是死,剽掠是死,出逃也是死,一死而已,就没有分别了,放他们去吧。”
时而,她会格外忧伤,痴痴地问:“阿爸在世,为何没有这么大的灾害呢?我做错了什么吗?”
多年的声色犬马几乎毁坏了她的身体和容貌,为了能容颜不老,她使用各种偏方,什么女子胎盘,羊羔油脂,然而最后,还是东夏水粉更让她着迷,慢慢征服她的身心,她时而捧着这些东西,痴痴地问:“狄阿鸟的国家为什么能做出这些东西呢。是长生天降临,告诉他的吗?”
身边的人都发现她在改变。
也许是年龄上引起的变化,也许是高处不胜寒太久,她跳脱的思维一分一分收敛,开始有了国王的严肃。
特别是肉欲上,突然寡淡无味了。
三年前,她派出遣夏使团常驻东夏,学习各种知识。一年前,她贬斥已经大腹便便的金兀术到河水下游,拜龙沙獾为将,召回丞相吴隆起,还权丞相,重设朝廷,这是龙青云的旧臣们和萨满教的重要人物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他们怎么也弄不明白,是什么让她从怪诞反常中走出来。今年大旱,为了对抗龙青云旧臣,萨满们借灾荒发力,然而迫使她召回金兀术,却没了以前的宠幸。因为这般气象,而又因为灾难深重,不少避难东夏的人才舍弃不了家乡,纷纷回国,对于比较著名的一些人,像要以儒学兴邦的学者德薛禅,她都授予了官职,并且城下亲迎。
这一番作为,也使她的统治并没有半分松动。
东夏国说要提供救助,群臣纷纷反对,反倒是她本人犹豫接受还是不接受。大臣们害怕东夏国的物资涌进来,尽取民心,一旦东夏用兵,国人尽皆投降,群起反驳,压住了她的念头。金兀术等人还在借机推动出兵剽掠东夏,建议连龙沙獾都坚持不住,有抢掠东夏借以缓解国内灾情的想法,龙琉姝却一言否定,问:“你们谁能打得过狄阿鸟?尽管去吧。”
紧要关头,土扈特人和克罗子部的使者到来了。
萨满教一派欣喜若狂,有此盟友,自然可以用兵东夏。
儒臣们也莫衷一是。
龙琉姝一连召见龙沙獾等重要将领,更是一连召见土扈特人的使者,却还是迟迟不下决定。
无论谁给她对比三方合起来的兵力,谁给她讲,其实靖康也很不满他狄阿鸟了,龙琉姝都不下决定。
甚至是拖延。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不清楚这么好的时机,为何她不愿意利用,如果一战而胜,不但能剽掠回来大量的物资,甚至有可能统合高显东夏,眼看她迟迟不作表态,龙沙獾都有些着急,而今单凭高显一国,是万万赢不了东夏了,而放任东夏击败土扈特人,灭掉克罗子部,那还不是唇亡齿寒?
龙沙獾想来想去,觉得zi应该再进宫一趟,这一趟,他在龙琉姝的寝宫中碰到了一个熟人。
王本来了。
年过三十的王本又胖了,但是胖得不过分,没有像很多高显人一样,过了三十岁,大腹便便,但是他两只眼睛更有神了,身上收拾得更加利索,一盘团花外袍,金玉腰带,头戴直筒纱管,看起来富贵而威严。他站在这儿,把龙沙獾都吓了一跳,龙沙獾从来没能想过王本能有这番气象。
王本站在龙琉姝面前还算恭敬,但是看向龙沙獾时,却就有点倨傲了,腹部就挺往前方,下巴高扬。
龙沙獾心里冷笑。
他最见不得这些目中无人的玩意,当年学堂里抢糖棍,都是什么货色,他一清二楚,便生硬喝道:“王基深。你来干什么?”
王本毫不迟疑地说:“拯救高显民众,为故乡百姓送粮。”
龙沙獾对草原形势看得透彻,冷笑说:“有求于我们高显的时候,还不肯放下身段吗?”
王本笑笑,说:“你们是不清楚现在东夏有多强大,即便你们和土扈特人,克罗子部人全加起来,也休想战胜我们。我们全国丁口已经超过二百五十万。五丁抽一,便是五十万军队,你们合兵一处,也不过是增加我们战胜的难度罢了,怎么?你还认为你们能都打赢么?两百五十万十五岁以上男丁,按照我们塞外人的标准,那是百万大军呀。”
龙沙獾的嘴角抽了一下,他想反驳,二百五十万丁口?就靠湟西,北平原,渔阳,和东边抢来的一块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