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冷的。
广场早已作过布置,残叶乱舞,透着一股萧杀,祭奠纳兰山雄就在这样的天气中。虽然到了秋天,却像从这一天开始寒了,沾染着几分凄然,半层残露。五更起,就有一些人站到广场上了,天亮之后,仍然有人到场,但没有人认为的多,诺大的一个广场,连半满都没有半满。
渐渐的,来到人分成了三拨。
一拨是按县旗的单位来的,他们按照地方归属,有秩序地站成方块或者长队,一拨是纳兰氏的近亲,靠近灵堂,而最后一拨是些自发而来的。而就在这最后一拨人中,几名将领、贵族,迅速就凑到一起,时不时瞄着另外两拨人,鬼鬼祟祟地问:“人怎么来这么少?没听说不让来呀?”
他们渐渐地忐忑起来,干脆选出一人,试图混到别人那儿,探听一些消息,没想到一站过去,就遇到一个大嗓门在追问:“你是我们县旗的吗?你站过来干啥?回你们县旗去?别乱站。”
这人为了打开局面,抱着两个胳膊,热情勃勃地说:“我叫鲁阿池。没错,不是你们县旗的,是自发来祭拜纳兰山雄大首领的。连大王都要悼念他,我就来了,怎么来的人这么少呀。”
大嗓门脸色缓和一下,抓抓络腮胡问:“你nao dai 进水了吧?你自愿来的?你知道不知道?我们那就没人愿意来?”
鲁阿池盯过去,严重充满诧异。大嗓门压低声音说:“马上要打仗了,谁闲求mei shi 干,来悼念个民贼?县旗都没人来,摊派的你知道不知道?人人都说,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会混进来,对大王不利,所以我们来之前州里,县里都说了,按地方站好,排好队,不许人混进来……我们都不想来呢,你脑门被马车撞了?看着老老实实的一汉子,纳兰山雄死不死,干你求事儿?”
鲁阿池张口结舌。
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也是党那人呀。”
大嗓门训斥说:“党那人咋啦?纳兰山雄不是含着金勺生在首领之家,要是寻常百姓,党那人又咋啦,死就死了,你连知道都不知道。人都要去长生天老人家那里?咋的,他就不能去?”
他黑着脸说:“大王宽大他,还有人怀疑是大王把他杀了。大王杀他还藏着掖着么?几个小兵就把他提溜走了。大王悼念他,那是怕好好的东夏人心散掉,人和人互相仇视,你来悼念个求?你让大王担忧你知道不知道?人都来了,那不是怀疑大王杀的他吗?那不是想看个究竟吗?大王看着人一片一片,心里会怎么想?他为我们东夏日夜操劳,看这么多人来看究竟,他不伤心难过?”
他提醒说:“大兄弟。你要知道事儿,就赶紧走,哥告诉你,这边没人,人到哪了?武英阁呢。”
他说:“东夏到了生死关头,我们要告诉大王,不用担心后方乱,都一心干死他土扈特狗日的。”
鲁阿池扭头kan kan。
一些一起来的同伴在盯着他。
他的主人也在盯着他。
他突然抬头kan kan,觉得zi很好笑……竟然想跟着主人浑水摸鱼,将来大富大贵。就凭这一二百人?
鬼迷心窍呀。
小时候,亲眼见到主人用脚踹阿爸阿妈,现在突然对zi好了,为什么?
还不是大夏律不许他们虐待奴隶?
他们能杀掉东夏王。
东夏王是长生天降生下来的巴特尔,浑身都是金光,战场上追亡逐北,往往都是毫发无损。
就凭他们?
是的。
他忍不住想大吼一声。
他想告诉众人,这些人阴谋叛乱。但他不敢,他更多的是畏惧,他扭头看了一看,再看一看,发现两边的距离好几百步呢,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搂着两只胳膊,头也不回,朝着广场外跑了。
一群等着他回去的人猛然间就炸锅了。他们忧虑,不敢相信,又百般猜测,相互问:“狗吃怎么跑了?他怎么不回来,一溜烟跑了?那大汉托他什么事儿去干,他也要回来说一声呀?”
正要再派人去探听qing kuang。
狄阿鸟家门大开,一队犍牛卫士昂首阔步,临时任命的值中令博小鹿目光森森,派出人维持秩序,众人都怕他,就不敢乱动了,小声地议论:“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这个双手血腥,长毒疮的恶狼。”还有人an wei 说:“到了中午,人越来越多,都是我们党那人,是他又怎么样?上万人只管往里冲……踩也踩死他。”士兵们在人群外排成一排,博小鹿走在士兵的后面,他拍打手掌,哈哈大笑说:“诸位。诸位。我阿哥就要出场了,你们会很意外,很意外。”
他瞅来瞅去,走着穿花舞步,放松之极,大声喊道:“为什么只来这一点人呀。”
有人回答他说:“就这我们都是摊派的呢。谁想来?再不出兵,半个东夏没啦?家家户户磨刀喂马,趁还有时日疼疼媳妇孩子,再收拾些家里的活,跑来跑去是干啥?”广场那一侧轰然笑乱一团。
而那些自发来的人,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祥的预感已经被鲁阿池验证了,他想跑走,却发现封路了,每个通道上,都填塞满军队,后面的看不到,就光见到一排排的野鸡翎和大个的羊毛兔毛球……森森的兵刃闪着寒光。
没有太阳。
铁青的广场,铁青的路,铁青的巷子,铁青的人,只有兵器在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