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还要完成抑制大族,厘清土地,选拔人才,即便是归还了朝廷,当地还记着自己的好,倘若将来朝廷上派来昏庸的官员,这些人会有呼声,让自己回来的。
想到这儿,他实在是忍不住,在头脑中讥讽自己说:“好名害人呀。狄阿鸟。你要是太好名,你会有哭的一天。”
确实是这样的。
东夏放弃河套,是可以一心北上拜塞经营了,但是还从哪来人去屯守?将现在安居乐业的东夏百姓北迁?谁愿意呀?
只有祁连带来数万雍人,趁他们来不及迟疑,把他们迁过去。
他在纸上写道:“不义之沃土,虽利大,而孤不敢窃据之。但求以河套换北平原,近些年,北平原隐隐成为我东夏之根本。北上猛原,是我雍家千百年之大功业,只有北上猛原,方可彻底一扫草原。”
至于北上屯兵。
他也有了新的想法,徐徐记录:“取西来雍人之无父母牵挂者北镇,使人自愿,可传示我雍家中朝事,令知封狼居胥为伟功,但凡雍家男儿,岂无此志哉?”继而又记录:“所收之陈国降卒一并北屯,绝拓跋氏之死灰复燃,并为惩戒。”然而将这些未来的事谋算好,又回到现实。
眼下是为难解之局,不战胜,一切免谈。
突然,他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包兰丢就丢,灵武丢也不怕,只管聚歼拓跋黑云的几十万军队。
但万一丢了,还没来得及聚歼呢……
正想着,芗儿奉了杯茶来,轻轻言一声,放在他身前。他抬头见是芗儿,大为好奇。之前他也看到了,不过心里有诸多的事儿,没有特意去问,这就和颜悦色地说:“你怎么不去河边看看热闹,看一看我们家阿虎能不能代父祭拜。要是他出了丑,日后他得意洋洋时,你还可以讥笑他。”
芗儿说:“我娘不让我去。”
狄阿鸟奇道:“为何不让去?你也可以带着她去呀,孤看她身子虚弱,像是多病,多走走也是好的。”
芗儿拜了一拜,说:“谢谢大王陛下的关心。郎中已经为我娘诊治了。我娘不让我去,她又怎么能去呢。大王你不知道。我娘告诉我说,杜水生是我外公,我们要是去了,也许会让鄢老爷那坏人精觉,坏大王的事。”
狄阿鸟几乎不敢相信,脱口问她:“什么?”芗儿说:“我之前也不知道,那时我还小。只有我娘和我爹知道,他们也不敢让别人知道,现在我娘告诉我了,我才知道。我爹是我外公的学生,是个孤儿,我外公收养了他,供他读书,教他梳理河水,还把我娘嫁给了他。我娘还说,这么多年,可苦了我爹了,他的本领不在我外公之下,只要休了我娘,天下之大,可以任他来去,荣华富贵,任他取夺,可他却忍辱负重,为了我们一家人,为了给我娘看病,为鄢财主看渠,连饭都吃不饱。”
狄阿鸟有点激动,重复说:“你爹是你外公的学生?”他一下站了起来,“霍霍”走动,重复问芗儿:“本领不在你外公之下?”
他出来,牵着芗儿就往外走,到了门口,见到芗儿的母亲,丢开芗儿向她拜了一拜。芗儿的母亲还在发愣,看着芗儿想知道怎么回事儿,狄阿鸟就直奔庭院,一声大喊:“何人在?来人。”
一个卫士三步并作两步到跟前。
狄阿鸟要求说:“去。点兵。跟孤去接人,孤要为义士保住一份传承。”
卫士不知怎么回事儿,见他着急,望门就跑。
正好大本营为嗒嗒儿虎地图作假的参士又来,大概是经他这么一提醒,工作又简单,已经完成了,捧着地图上来。
狄阿鸟一见他就说:“地图的事是小事儿,骗得了骗不了人还两说,回头再想办法,芗儿他爹一刻也不能留在鄢财主那儿。”
参士却是劝他:“大王冷静,把地图送出去,未必会有事儿,这件事,李虎筹谋多日了。”
狄阿鸟却很激动,怒道:“他筹谋?他一个小孩筹谋的事儿,坏了就坏了。岂是对待义士后人的态度?”
他竟然一把扯着参士的前襟,拽自己身边,压低声音说:“为抢水,我在国内杀了四十人,这四十人中有人战功赫赫,有人还是阿虎他母亲的亲族,这是孤心里的一根刺。孤心里早已发誓,不会让缺水的事在我东夏重演。孤要的不是骗一二敌人,孤要的为国治水的大才,你懂么?”
他丢了参士,大步就往外走。
芗儿的娘终于冲芗儿那儿知道怎么回事,也撵上来拦他,大声说:“大王。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一动,就再骗不了那些jiān贼了。”
狄阿鸟叹气说:“便是你夫君有万分之一的险,孤也不肯,你在家等着,孤去接你夫君与你团聚,从此共享天伦。”
他走出门去,大喝一声:“点兵如此之慢?都是干什么吃的?”
参士也又追上来,提醒说:“大王,您还未着甲,不能外出。”
狄阿鸟笑道:“不。孤喜闻大才,怎么能一身戎装示人?要是衣冠显得不整,你就帮孤周身打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