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东边是寝居室,虽然深处地底,但为了不让洞府主人压抑,‘窗外’还是构建出了水月幻境,有银白月光和清凉夜风自窗外透入。
窗内摆着一张画案,旁边放着色盘笔架,洁白纸上已经显出了四个人影的轮廓。
梅近水一袭白裙,在画案前跪坐,手持画笔,勾勒着其中一道人影的剑眉,眼中带着笑意。
画卷上的场景,是云遮雾绕的梅山绝景,山外的向阳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白衣佳人在湖畔抚琴,水岸坐着一双四目相对、深情款款的男女;穿着长裙的高挑姑娘,抱着胳膊站在树下眺望远方,表情有点凶。
画面上的场景曾经没有,往后可能也不会出现,但并不影响什么,因为这幅画是‘写意’,当前洞府里的形势,被描绘的入木三分。
说起来,梅近水的出身和静煣差不多,曾经是玉瑶洲一个俗世王朝书香世家的小姐,除了倾国倾城便一无是处,标准旳富贵人家傻白甜。
这可能和天地选择神使的偏好有关,越是渴望得到天地之力的生灵,越会遭到天地排斥,而佛系不争的生灵,反而会受到天公的眷顾。
世人只知梅近水化身东洲老霸王之后的故事,但对于她曾经的修行经历,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记得的人都死干净了,早已无人知晓。
在常人向来,梅近水应该和其他仙君一样,有一段让人热血沸腾、可歌可泣的凡人修仙经历。
但实际上,梅近水修仙经历没啥好说的,如果要概况的话,大概就是‘你笑静煣不懂何为修行,静煣笑你不懂何为神明’。
梅近水十四五岁的时候,感觉富家千金的生活太枯燥,再待下去恐怕得进宫当皇后,就灵机一动,出家当了道姑。
本来梅近水只是玩票兴致,躲那些踏破门槛的媒婆,但当了几个月道姑后就发现,本小姐竟然是个天才!
然后就是仙家发现好苗子,一路推送,从野鸡道观一路飞升到仙家顶流,那时候黄潮还没出生,商寅也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六岁木讷孩童。
虽然修行道顺风顺水,但梅近水和静煣一样,对修行根本不感兴趣,过完瘾后就怀念起了家乡的山水琴谣、诗会文会。
之所以最终留在了修行道,是因为那时候的道家掌教,劝说了一句‘有能力改变世道却不作为,亦是罪过’,让她去偏远之地看看。
虽然那位道家掌教,后来得知自己一句话,推出了一个邪道女魔头,差点在祖师堂上吊自裁,但梅近水一直把这句教导铭记于心。
梅近水听从劝说,开始远游,走遍了九洲大地、五湖四海,也看遍了人间生死别离、苍生皆苦。
在看到世间的蛮荒之后,梅近水和上官玉堂一样,知道这世界需要的不是什么神仙,而是秩序。
然后就有了上古的东洲仙盟。
三千年前窃丹灭世,对现今的九宗和上官玉堂来说,是在废墟上涅槃重生。
而对梅近水来说,是彻底的家破人亡,一场天火,焚尽了她的子民、她耗尽心血建立的家园、她在乎的一切。
当时东洲仙家王朝全灭,生灵百不存一,她所认识的亲朋好友、器重的晚辈徒弟,九成都葬送在了那场浩劫里,这份悲苦和仇恨,是其他人没法感同身受的。
梅近水以前信奉天道,觉得神明能庇护生灵,但失去所有后,她发现天道就是天道,没有感情,生灵的生死,天道从来不在乎。
梅近水可以选择在废墟上重建九宗,但那样治标不治本,再来一场窃丹灭世,东洲照样会变成废墟。
想要彻底避免苍生成为天道之下的蝼蚁沙尘,唯一的法子就是站在天道之上,化身‘我即天道’的真正神明。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仙君的道行远远不够,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出走,以及现在的势不两立……
……
梅近水手持画笔,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画卷,回想着曾经的一幕幕,有回味有感叹有唏嘘,但一生无悔。
等到最后一笔落下,四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出现在了同一副画卷里。
梅近水拿起纸张仔细观摩,微微点头,见莹莹好久没露头了,就起身走向门外,想让左凌泉帮忙题个词。
可惜,对面门上悬挂着‘请勿打扰’的木牌,房间里有灯光,但遮蔽了气息,看不到里面在作甚。
瞧见莹莹手书的木牌,梅近水估摸是两个小情侣在偷偷说情话,放弃了进去打岔的想法,来到了洞府门外。
洞府门口挂着带有‘梅’字的灯笼,并未亮起。
上官玉堂在用以探查地表的台子上盘坐,闭目凝神,察觉梅近水出来,没有回头:
“你来做什么?”
梅近水来到跟前,拿起画卷:“长夜漫漫,无心安睡,兴之所至画了幅画,上官小姐觉得如何?”
上官玉堂刚被强吻,心烦意乱,哪有心情赔梅近水聊风花雪月,站起身来:
“你既然闲得慌,就在这儿盯着,我去休息一下。”
梅近水倒也没拒绝,把画卷收起来,提醒了一句:
“莹莹和左凌泉在疗伤,你去我屋歇息吧。”
上官玉堂没有回应,走进了大厅。
梅近水幽幽一叹,在台子上侧坐,取出茶青色酒葫芦,刚打开塞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
“你们!”
“呀——”
“前辈……”
嘭——
房门猛地关上。
听这动静,屋里好像不止说情话那么简单……
梅近水回头看了眼,风轻云淡的脸颊罕见的红了下,带着三分嫌弃,就好似老母亲发现闺女在家里和没过门的女婿那什么……
————
红烛未尽,香腻尚存。
左凌泉靠在枕头上,回想着刚才的‘修炼’,眼中惬意又带着几分无奈——境界虚浮、气海见底,相当于没吃饭,他要是能斗过接近满状态的怂怂姐就见鬼了,一场修行,最后只能说险胜吧,弹尽粮绝,感觉一滴都没有了……
左凌泉偏头看向莹莹姐,见她肌肤微红、气息依旧未平息,嘴角轻勾笑了下。
“嗯……”
崔莹莹趴在左凌泉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醒过来。
她睁开似醉非醉的双眸,瞄向面前坦然自若的男子,脸颊上的红晕又多了些。在床铺上摸了摸,然后背过身去,把手绢叠好。
左凌泉目光落在莹莹姐的长发上,抬手帮忙整理,哪想到莹莹姐触电似的回过身,眼神儿微恼:
“你……”
想骂左凌泉不规矩,但想到现在两人的状况,好像不合适,就改口道:
“你还没完没了了?”
左凌泉笑了下,重新躺好:
“好,饶莹莹姐一次,以后再说。”
“……”
崔莹莹感觉自己能打三天三夜,但作为女儿家,总不能吹嘘自己厉害,所以抿了抿嘴,还是做出柔弱模样,背对着不说话。
呼……呼……
两人都沉默下来,感受着片刻温存。
崔莹莹想闭上眸子睡一觉,但心湖的波澜逐渐压下,忽然响起了自己和左凌泉在一起的目的!
崔莹莹抬起脸颊,望向左凌泉:
“差点把正事儿忘了,你运功没有?有没有效果?”
“……”
运功必然分心,不能全身心投入,左凌泉为了给莹莹姐最完美的记忆,怎么可能‘不务正业’。
见莹莹姐眼神有点狐疑的询问,左凌泉便想做出表情一僵的模样,和当年忽悠清婉似的,来一句“忘了”。
但就在此时,房门忽然“啪——”的一声,被直接推开,一道气势惊人的金裙身影,跨入了房门……
!!
----
上官玉堂不想和梅近水独处,独自进入了大厅,入眼就瞧见了‘疗伤中,请勿打扰’。
两個人都没受伤,关起门来神神秘秘,不用想也知道在偷偷亲密。
左凌泉犯下这等大错,都不知道收起性子,上官玉堂眼中自然流露出三分不悦,来到门前,抬手就推开了拴上的房门。
啪——
房门打开,面目全非的炼丹室映入眼帘。
原本的紫铜丹炉,被移到了角落里,地上散落着白袍、裙子……
?!
上官玉堂瞳孔微微一缩,尚未反应过来,白花花一片的场面,就映入了她目光如炬的眼帘。
装饰华美的千机床靠墙摆放,上面躺着一双男女。
左凌泉靠在里侧,正向门口转头,表情由温情如水逐步转为错愕。
崔莹莹睡在外面,面向左凌泉侧躺,没盖被子,整个曲线曼妙的后背净收眼底。
上官玉堂可以清晰瞧见,崔莹莹的如墨长发洒在肩头上,双腿叠在一起,并的很紧,但依旧能发现些许梨花带雨的痕迹……
?!!
上官玉堂眼底涌现出一抹震惊,但并未浮现羞涩和惊慌失措,毕竟她连灵烨骑马都见过,这场面说起来还真不是很刺激。
“你们……”
崔莹莹一个激灵,惊呼一声,头都没敢回,直接拉起薄被把脑袋盖住,亲身演绎了什么叫‘顾头不顾腚’。
左凌泉转眼瞧见堂堂,三魂七魄被惊掉了一半,但好在以前被吓习惯了,尚能保持冷静:
“前辈……”
上官玉堂瞧见刚亵渎过她的男人,和自己最要好的闺蜜躺在一起,能惊喜开心就出问题了。
上官玉堂迅速把房门关上,眼神冷冽看了眼床铺,可能是觉得直视不合适,又迅速转身面向房门背对两人:
“你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这还能在做什么……
左凌泉把被子拉起来些,盖住莹莹姐白花花的大腿,尽量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