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片刻,陈朝起身,继续往前走去,既然已经有一位大妖出手了,那么之后,不见得就真的只有这么一个大妖会出手。
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或许撑不过几次了。
自己也兴许真要死在这漠北平原上。
陈朝叹了口气,没来由想起当年第一次进山杀妖的时候,那一年自己成了天青县的镇守使,可境界低微,每个月的俸禄用来打熬身躯,完全是杯水车薪,想要继续往前走,便只能想办法搞些别的东西,于是那个夜晚,在县城这门口徘徊许久的陈朝,还是带着那柄只有一半的云泥进山了。
那一夜是他第一次独自进山杀妖,一路上都紧张不已,偶尔听到些什么声响,便下意识握住腰间断刀,一座小山,还没走一半,就早就已经浑身是汗,后来下意识便喜欢握住刀柄,大概也是当时落下的毛病。
那一晚,算是苦心不负,陈朝遇到了一个勉强能够应付的妖物,大战了半夜,割下了它的头颅,但同时也在身上留下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伤口,陈朝记得很清楚,是小腹上那一道,当时伤口很深,他似乎都能透过那伤口看到自己的肠子。
白天下山的时候,他有好几次差点就晕死过去了,可最后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回到了家里,然后有半个月没能下床。
再之后,一次又一次入山,一次又一次经历生死,境界在不断攀升的同时,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直到后面,新伤叠着旧伤,已经是见怪不怪了,那会儿陈朝想着,要是之后讨个老婆,等到新婚之夜,脱下衣衫,只怕对面的娇妻看着自己这一身伤口,都要当即吓得跳起来。
可实际上看到的这些伤口虽然可怖,可每次出现这伤口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可怖。
在没有去到神都之前,陈朝是真正的小人物,没有背景也没有帮手,想要往前走,全靠自己而已,要不然在第一次碰到谢南渡的时候,他也不会为了那些天金钱铤而走险。
身为武夫,身后人,想要往前,只能通过一次次的打熬筋骨让自己变得强大,可那些东西所要耗费的天金钱,却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天青县镇守使的俸禄就能满足的。
想起那些算是悲惨的过往,陈朝微微一笑,其实日子过得艰难,也不算是太艰难,最艰难的时候,是那年渭州大水,他为了求生不得不离开渭州,一路前往苍州的时候。
那一年,陈朝见过太多的人心冷暖。
当人饿到极致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不是人了。
路边的大锅里,到处都弥漫着肉香,煮着的不是什么别的,都是孩童。
史书上的易子而食,只有简单四个字。
但任谁亲自看到过这样的景象,都不会觉得这四个字简单。
陈朝顿了顿,睁开眼,眼里的清明渐渐变得有些迷茫。
一团迷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心底来到了眼底。
一道声音轻声响起,“拼死拼活,最后还不是要死,何必坚持呢?”
来了。
那之前被压制的心魔,再次浮现而起。
陈朝笑了笑,听着脑海里的声音,摇头道:“不见得真要死,当年要死之前,不也活下来了吗?这才哪儿到哪儿?”
“怎么样,人肉的滋味,现在还记在心里?”
那道诱惑的声音笑了起来,“吃过了人,你还算是人吗?”
陈朝平静道:“别白费功夫了,我迟早会灭了你。”
说话这话,陈朝的双眼逐渐清明,心魔这次侥幸从心底冒出,但还是被他压了回去,虽说并不危险,但这也为陈朝敲响警钟。
吐出一口白雾,陈朝轻声笑道:“刀还在手里,哪里这么容易死。”
……
……
斡难河畔,一只通体雪白的苍鹰从远方风雪里疾驰而来,在妖帝的上空盘旋片刻,这才飞向远方。
妖帝笑了笑,有些感慨道:“小看他了,一尊大妖都没能杀死他,看起来真是留不得啊。”
西陆一直陪在自己这位父皇身侧,听着这话,有些疑惑问道:“没有压制境界?”
妖帝点点头,“放开境界之后,反倒是重伤,那年轻人身上有些了不得的东西,之前没拿出来?”
西陆摇摇头。
和陈朝一战,两人都算是凭着自身境界厮杀,而没有太过于借助于外物。
“看起来那小子倒是有些城府,不过此刻位置已经暴露了,漠北这么大,他如今这个状态,活不了多久,除非大梁那边也派人来了,不过朕会派人拦下他们。”
妖帝淡然道:“他会死在漠北。”
西陆想了想,摇头道:“我反倒是觉得他能活着离开。”
妖帝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西陆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是直觉,总觉得他不会就这么死掉,应该死在我手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