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自嘲一笑,之前梳好的头发此刻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发丝散落。
大梁皇帝本想招来宫中女官重新给大将军梳头,却被大将军摆手拒绝,“老都老了,就这样吧,体面不体面的,谁敢说臣这个大将军不体面?”
大梁皇帝笑了笑,表示赞同。
……
……
百官早已经在那座广场上等了多时,之前被陈朝和陆初毁去的广场这些日子由工部的工匠日夜抢修,如今到底是修复如初了,只是陈朝站在朝臣队列里,看着这广场,还是颇有感触。
只是他此刻低头沉思,许多朝臣的眼光却都落到他身上,再要说具体些,其实还是落到了他腰间的佩刀上。
今日是送别大将军的典礼,仍旧是十分正式的场合,能够有此殊荣佩刀的,也就他这么一个年轻武夫。
如此众人不看他还看谁?
甚至有些朝臣对陈朝还生出许多气愤来,你一个年轻的后辈武官,即便是得了陛下的带刀之权,可在如今这个场合,在送别大将军的典礼上,怎么都该收敛,不该如此堂而皇之带刀才是,可为何你这个家伙不懂这个道理,偏偏还是选择带刀入宫?
陈朝不知道关心这些事情,即便是知道朝臣们心中所想,他大概也不会在意,只要允许,他注定是要和自己这把断刀形影不离的,腰间有刀,他的感觉向来不同,没刀在身侧,他总觉得心中不安。
趁着大将军尚未出现,大梁皇帝也尚未出现,宋敛往后走了几步,来到陈朝身前,低声问道:“听说你小子前些日子去大将军府邸了?”
陈朝听着宋敛询问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大将军请下官过府的事情,下官没有告诉大人?”
宋敛一脸语,有些不耐烦说道:“大将军见你做什么,你小子是不是偷偷送了重礼?”
陈朝有些奈,“大人你看我是有重礼的人吗?”
宋敛一脸认真,点头道:“我看是有。”
陈朝翻了个白眼,直白道:“也没说什么,不过大将军提携后辈,指点了一番下官武道。”
听着这话,宋敛眉头皱起,咬牙道:“你他娘说什么?”
陈朝一脸辜。
宋敛喘了口粗气,低声骂道:“你小子哪里来这么好的运气?!”
陈朝没说话,只是想着如果自己说镇守使还将他的武道感悟倾囊相授的话,那么只怕宋敛真是要嫉妒得不成人形了。
宋敛低声道:“大将军说了些什么,你能不能告诉……”
陈朝不等宋敛说完,便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得加钱!”
宋敛笑骂道:“你这小子。”
不过不等陈朝说话,那边便有了些动静,宋敛抬头一看,立马朝着前面走去,回到了自己该站的地方。
广场那边,朝臣们齐齐朝着前面看去,等着那位皇帝陛下,只是没想到这一看去便是看到皇帝陛下和大将军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这一幕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之前的各种礼遇,朝臣们便都觉得有些过了,但毕竟是陛下圣旨,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可如今大将军竟然是和皇帝陛下并肩而行,这等视君臣之礼的场面,可让好多朝臣都觉得不太应该。
好些文臣的脸色,此刻都变了变,不过还是很快收起,不敢表露什么。
至于武官那边,此刻眼中除去敬佩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等到两人出现在大殿前,皇帝陛下驻足而立,大将军缓缓站直身子,拾阶而下,最后站到了朝臣中央。
李恒手捧圣旨,开始宣读,却不是什么封赏,而是将大将军这一生功勋都给在场的朝臣们说了一遍,最后说完之后,皇帝陛下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大将军,平静道:“朕替这天下黎民,文武百官,谢你数十年戍守北境。”
又是让朝臣们都始料未及的一番景象,但随着皇帝陛下说完这句话,宰辅大人率先说道:“谢大将军!”
而后朝臣们见宰辅大人已经开口,不管情愿与否,也都纷纷开口,广场如今都回荡着谢大将军四个字。
大将军默然语,只是深深看了皇帝陛下一眼,然后缓慢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大梁皇帝站在原地,看着这位大将军背影,也是默然语。
这一对君臣,就此而别。
大将军离开广场,文武百官鱼贯而出,皇帝陛下可以不用出宫,但是他们须送这位大将军到城门口,目送这位大将军离开神都,真正的告老还家。
陈朝跟着百官前行,被百官的身影遮挡,眼前渐渐已经快要看不到那位大将军的背影。
只是忽然,百官骤然停下。
原因是大将军也忽然停下。
大将军忽然喊道:“陈指挥使,可否送老夫一程!”
声音之大,让百官都听得清楚。
而后便是数道目光落到这位年轻的武官身上。
“这于礼不合啊!”有朝臣轻声开口。
但很快便有人说道:“今日之事,已经有太多于礼不合的事情了,何怕再多一桩?”
的确,今日论是大将军和皇帝陛下同行,还是之后皇帝陛下那番话,都和礼制不合,但到了这会儿,大家也都琢磨出味道来了,陛下之所以如此,大概也是真的想要给天下人传递一个消息,那就是我朝武夫,绝不低贱,有功之臣,也必须礼遇。
陈朝一怔,随即离开百官队列,大踏步朝着大将军走去。
这位年轻武官视周遭目光,走到大将军身侧,这一次,没有退后半步。
先有大将军和皇帝陛下并肩而行,如今便有他和大将军并肩。
大将军微笑道:“今日之后,又多些麻烦,不怕?”
陈朝洒然笑道:“既然是大将军相邀,没有拒绝的道理,麻烦两字,下官这辈子只怕是不差了。”
大将军缓缓前行,只是脸上笑意不减,“今日相送和那日相见不同,今日老夫只当你是个出类拔萃的年轻武夫,送我这老武夫一程,让老夫走得舒坦些,免得身后尽是些穷酸腐儒。”
陈朝点头道:“的确有不少。”
大将军说道:“老夫是一向不喜欢这些家伙,刚听了陛下几句话,就更不喜欢了,也是你小子和陛下非得让这群人来送老夫,这不是诚心膈应老夫吗?”
陈朝苦笑,歉意地笑了笑。
“好在有你小子,到底还是有些意思。”
大将军笑眯眯道:“看到老夫身上这官袍了吗,有什么想法?”
陈朝摇摇头,实话实说,“下官没想过这些事情。”
大将军好奇问道:“那就是要看着那张椅子了?”
陈朝苦笑道:“大将军可不敢这么胡说。”
大将军哈哈大笑,是真的有些畅快。
身后百官听不得这两位武夫交谈,但此刻大将军的爽朗笑声,倒是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大将军微笑道:“做不做老夫这般的武官碍,只要做个纯粹武夫也就好了。”
陈朝点点头。
两人很快便到城门口,大将军直起的身子这会儿也逐渐佝偻起来,那袭官袍有些拖地,大将军看了一眼,自嘲道:“真是老了。”
然后大将军回头,看着北方,眼神复杂。
陈朝知道他看的不是皇城,而是那北境,北境更北之处,漠北,甚至漠北之北,斡难河。
陈朝言而立。
大将军转过头,站在城门口,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良久之后,大将军有些嫌弃道:“这身官袍赶路可不怎么好。”
他往前走了几步,缓慢独行。
陈朝站在身后,高声道:“武夫陈朝,恭送前辈!”
大将军招了招手,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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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的量,就不分开了,这些天被关在家里,是有些烦躁,欠下的更容我慢慢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