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斐然闭上了眼睛,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小腹处。
安然看他一眼,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外头车轱辘声咯吱咯吱发着声响,车帘微微晃动着,飘飞的空隙间透进几丝阳光,安然闲来无事,挑开那车帘,将目光探向外头。
人流熙熙攘攘,虽是往常看惯了的,可还是热闹的,看着倒也有几分趣味。
安然没看一会儿,就发现原本繁华的街上突然更加吵嚷起来,行人都纷纷聚往一块,像是被什么吸引了去。
尤其是姑娘家们,本是安静地走着,不知看到了什么,转瞬间都激动起来。
几个小姑娘手挽着手从她缓缓行进的马车边匆匆跑了过去,你拉我我扯你的生怕错过了一般,“快,难得今日赵小公子出门,咱可一定要赶上去看他一眼啊!”
安然看着她们欢快远去的背影,脑海里回想方才听到的话语,有些好奇。
赵小公子,这是谁?似乎还挺受人欢迎的。
朝人潮涌动的地方望去,安然隐隐看见了一个藏青色的人影。
那人被其他人环绕着,白带束发,身姿笔挺傲然,单单是一个背影,就能让人感受到那份卓尔不群的气质。
只不过与旁边几个大汉比,看起来清瘦了些。
马车往前走去,与那背影渐行渐远,可安然还是不死心地要再看上几眼。
假如能看到这人的正脸就好了。
仿佛是对她心中想法有所感应,那原本一直背朝着她的人身形一动,扭过头来。
白色的发带随着那动作轻轻晃向一边,搭在他另半边肩膀上,顺着这发带的方向,安然看到了他的正面。
那是一个带着半边银色面具的少年。
尽管隔着人群与远远的一段距离,那目光却极有穿透力,直直落到了安然这儿。
安然挑着帘子的手不自觉松了力。
该怎么说呢,那少年的目光,望进她的心里,犹如山间的一阵小雨,落在竹林之中,风吹雨打声簌簌,是说不尽的宁静和凉爽。
还有看透世事风尘的悠远杳然。
安然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只有面向山林时的静默。
帘子轻飘飘落了下来,将安然与少年的对视切断,可安然还沉浸在少年目光所带来的感觉之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抚上心口,心脏在她掌下有力地跳动着,比平时要快了不少。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怎么会见一个少年才一面,心就能跳得这么快呢?
“不可思议。”她呢喃出声。
“什么不可思议?”温斐然更加沙哑的嗓音传来。
听起来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人,又像是他那嗓子已经被炙烤得要冒出火来。
安然意识到不对劲,看向温斐然,他的面色因为满是疤痕看不大出来,他的表情也不太多,只有眼睛水润润的露出红丝,“你还好吗?”
“你方才。”温斐然停了几息,哑哑地问,“在看什么?”
“随意看看罢了。”安然身子向前倾了些,“除了腿,你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温斐然呼出一口沉重绵长的气来,然后便不动了,仿佛那气也用了他许多气力。
他闭上眼,喉结动了一动,又再次睁开,眼里的湿润/之色更甚,竟显出些可怜巴巴的样子来。
“难受。”温斐然哼唧一声。
这声与往常不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安然抖了一下,他怎么回事?
但他竟然说难受了,那就该是真的难受了,于情于理,她都该更关心关心。
于是安然搂了搂自己的裙摆,将它捋到身后,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仔细察看。
“哪儿难受?”她俯下身,边问边要伸出手去探温斐然额头上的温度。
不料手伸到一半,就被温斐然捉住了。
这是一只滚烫的手,仿若掌心握了一团火,要将她从手腕处烧到全身。
安然一惊,这个温度,该是高烧了吧。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手便用力一扯,将她带了下去,半蹲着的安然无处使力,只能顺着他手的力道倒下去。
另一只手是同样的灼热,攀着她的腰际,又挪到了背上,把她牢牢按住。
安然被迫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脑袋被震得生疼。
他小小的身躯,怎么会有这么强劲的心力?
这冲击一下子就让她方才与赵小公子对视的感觉消散殆尽了。
她整个人都趴在温斐然身上,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她怎么就倒下了呢?
被她压在下面的身躯热量源源不断地传来,好像冬天里的一个小火炉。
安然想要爬起来,奈何那压在她背上的两只手却紧紧地不松开。
“温斐然。”她心里一急,直接叫出口,“让我起来。”
等说出口,她才倏忽想起不应该这么叫,吓得一动不敢动,忙去看底下温斐然的神情。
这得被完全驱逐了吧?
他睁着眼睛,深深地看她,对她说的话毫无反应。
安然又等了等,身体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奇怪起来,温斐然究竟为何这样反常?
脑子烧糊涂了?
她将压在身子一侧的手抽出来抚向温斐然的额头,果然是烫的。
这动作引得他出了些反应,他眼睛眨一下,嘴唇动了动,只有一点黏糊糊的细微声响。
安然凑近些去听他说话。
“母妃。”细弱的一声宛若蚊子叫。
“儿臣,可以为您寻来更多好看的链子。”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梦呓。
“不要,再戴着那条石榴红的脚链了。”
安然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那条链子是他母亲的。
她再凝神去听,又听到温斐然痛苦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