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嫣瞪大了眼睛，她当然知道那是谁。

    那是楚翾。

    她眼睁睁看着楚翾飞蛾扑火般撞进了泯风的灵体内，化作一团致命的火焰，将它从里朝外点燃。

    “就是现在。”

    这是楚翾……又或者是凌翾消失之前留给她的最后四个字。

    没有道别没有任何其他，只一句“就是现在”。

    芙嫣抓住机会，在空中化出金红色神弓，将命魂之火凝聚在一起化作一道火焰箭矢，直直射.入泯风蓝色的灵体之内。

    顷刻间，不但里面，它外面也开始燃烧。

    它真是讨厌火啊，从最开始就讨厌，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过。

    除了火，水也讨厌得很，曾经它败于水，现在又快要败于火，它怎么可能安然接受？

    它与芙嫣抢夺着凶兽的控制权，芙嫣要保持专注与它对抗就顾不上别的，泯风便借机放下一段段血肉灵体，幻化做小兽去啃食她。

    可那些多如蚂蚁的小兽根本无法靠近芙嫣，谢殒即便将所有的力量都借给了芙嫣，也不代表他就会这样看着她受伤却什么都不做。

    他用不了水神弓，便随意从地上捡了一柄剑，通体漆黑的剑被他握在手里，竟也意外得契合，有种说不出来的、平静得无懈可击之感。

    泯风对谢殒有种本能的恐惧。

    哪怕它不承认，但输给过他的惨烈曾经，曾于洪荒之内被他屠戮殆尽的记忆依然清晰。他下意识收敛攻势闪躲，谢殒就在这时飞身而来，和芙嫣射/出的第三箭一齐袭向他。

    箭矢刺入泯风的灵体内，谢殒的剑刃也刺进了它的天灵处，泯风嘶吼一声，整个天灵都在震颤，谢殒握着剑柄，一点点划开它的天灵，面色始终平静，一点波动都没有。

    明明在做非常可怕的事，他身上却有一种让人安稳的从容。

    他换做双手握住剑柄，目光直入泯风天灵，头也不回道：“挖出它的魂核毁掉。”

    若要泯风或者凶兽死亡，只能彻底毁灭它们的魂核，否则它们早晚可以复活。

    当年泯风就是因魂核未毁而最终逃脱。

    芙嫣飞身而至，沉声道：“它的天灵是空的。”

    果然如此。

    现在也和当年一样。

    它还是擅长老一套。

    但谢殒不会容忍自己再因此放它逃脱。

    他将血脉中维持生命的洪荒之水凝聚起来，清晰地感知到生机在流逝。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有了快要死亡的感觉。

    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谢殒都愣了一下。

    他要死了吗。

    所以他这么多年无法死去，就是在等这一刻吗。

    等着泯风消失死亡的一刻。

    如此他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吗。

    谢殒忽然望向芙嫣，眼底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芙嫣被看得竟产生一丝慌乱。

    她很快镇定下来，将他一把拉开道：“不需要那么麻烦，我来。”

    没有魂核肯定就不能彻底杀死，但是没关系，能找到魂核所在的。

    芙嫣将泯风灵体独有的邪祟之气引入体内，随后再不迟疑，趁泯风没有力气与她争夺控制权之际大声命令道：“去！杀了它！”

    舟不渡和同样回归仙界的楚翾赶到时，正看见芙嫣一声令下，四大凶兽闻风而动，一拥而上撕咬着泯风早已被烧得残破的灵体。

    那真是惨不忍睹的画面，但没有任何人转开视线。

    他们全都看着，甚至都不眨眼，只除了谢殒。

    他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摊开手掌，看到了手心的黑色。

    已经到这里了吗。

    血脉中属于洪荒之水的源源不绝的灵力也开始有了枯竭之像。

    他要死了吗。

    谢殒抬眸望着天空，随着泯风的灵体被撕毁吞噬，芙嫣用最后的力量将四大凶兽重新震慑昏睡后，就从天空中坠落下去。

    接住她的不是谢殒，是舟不渡。

    倒不是谢殒没抢到，而是他根本就没动。

    舟不渡也有些惊讶，他望向谢殒所在的位置，谢殒只看了这边一眼就消失了。

    怀里的人动了动，舟不渡去看，见芙嫣也看着谢殒消失的方向。

    他想了想道：“帝君应当是回仙界了。”

    四大凶兽被芙嫣震慑昏睡，魔界界门加固过，这里已经没有活口，就这么离开也妥当。

    就暂时把魔界当做凶兽的兽园也不错。

    芙嫣没说话，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融化，知道时间到了。

    她要死了。

    这次的历劫要结束了。

    说实话，有点难受，哪怕没感受到痛，但看着自己消失，这种濒死的体验还是很不舒服。

    即便知道自己还会活过来，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这个时候她心里想着的……芙嫣没办法说。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也不再去想，只是闭上眼，任由自己迈向死亡。

    仙界。

    神谕宫里，天帝和天后等回了自己的女儿，仙界迎回了他们的少帝。

    洪荒裂隙里，谢殒只身而入，浸于水中，缓缓恢复力量。

    他已经窥见了死亡，但还没有死，因为泯风的魂核未毁。

    当年泯风逃脱，他都没有这样濒死的感觉，想来是那时泯风的状态更好。

    如今泯风大约也只剩下魂核还有些力气了。

    这样的它已经不足为惧，其实不需要他也是可以的。

    芙嫣回归仙界后，一定可以找到魂核将它毁去。

    因为他不再是必须存在的，所以他开始感受到死亡来临的气息。

    天道对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无情。

    谢殒没于水中，在清澈见底的泉水中积蓄最后的力量。

    这曾经时刻都是蓄满的泉池也开始枯竭。

    当他从里面再出来的时候，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最后了。

    谢殒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没有急着离开，认认真真地整理仪容，平静地面向洪荒里举目的破败，安静地接受着自己的破碎。

    忽然，他侧头感知，洪荒内有不同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