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大狗道:“唐掌门,老李母亲应称呼您一声什么?你们唐家堡弟子大多沾亲带故,我年纪小一时之间理顺不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应叫姐姐还是妹妹?”
他说话时咬字极重,似乎看破了唐蝶的心思,提醒他与李孤行之间的关系。
唐蝶明知骆大狗有意为之,却怕失了礼数,不得不回,冷冷言道:“我称他母亲师姐。”
骆大狗惊呼一声,开始得意洋洋了起来。
“这般说,按照老李母亲那边论起来,他该叫你一声姨妈?”
唐蝶依旧冷笑,目光里带着刀子,刮在骆大狗脸上。
“对,他该叫我一声姨妈。”
两人之间斗唇齿相激,令李孤行大感意外。
现在他的脑子里已经被唐蓉和孙三败两人之事所占据,哪里还分得出半分神来,更听不出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骆大狗瞧了瞧李孤行,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将他宽厚的大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抚摸。
“啊呀,都怪我说话唐突,刚刚小子我口不择言,还请唐掌门勿怪。”
这怪里怪气的言语惹得唐蝶好不着恼,不过他更生自己的闷气,自己堂堂一代掌门,为何会跟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他心中是这般想的,但嘴上却饶不了人,将一件惊天秘密脱口而出。
“其实师姐并没有唐家堡血脉,他只是老掌门收养的一个遗孤,还是个瓦剌人!”
‘瓦剌人’三个字在李孤行心中惊行而过,所带来的震颤不言而喻。
瓦剌异族乃大明边患,自洪武皇帝始至永乐大帝为止,甚至于宣宗都曾亲上战场与瓦剌人拼刀见红。
对大明子民来说,瓦剌乃是世代仇敌,这也是为什么李四顾投靠瓦剌人会遭到江湖庙堂的唾弃。
李孤行驻足在地,呆立当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抉择。
若他母亲真的是瓦剌人,自己父亲倒是很有可能投靠瓦剌,他一直坚信父亲是被人冤枉横遭祸患,这般看来,倒有很大可能不是讹传,只是自己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厢情愿罢了。
但他仍不放弃,争辩道:“你、你说谎!我娘......我娘怎么可能!”
唐蝶淡然笑着,丝毫没管李孤行的心情,只是淡淡回道:“此事我并没说谎。”
他将唐蓉跟唐三彩当年之事跟李孤行说了,又将这好好一对璧人为何没有终成眷属的缘由掐头去尾的告诉了他,虽然少了许多关键节点,但剩余的仍可说是桩桩件件都合乎情理,更叫人不得不信。
可李孤行心中仍旧不甘,但这不甘也随着唐蝶的话语逐渐消退。
渐渐地,他双眼变得无神,心中更没了底气,兀自挣扎着,想在深渊之中抓住一条绳索、救命的绳索。
抓了半晌,便也只剩有气无力的申辩。
“证据呢?空口无凭,我母亲的清誉可不容你这般玷污。”
唐蝶俏手轻推,将一扇门推开,一股烟尘伴着发霉的气味自房屋之中涌了出来。
他扇了扇灰尘,被呛的咳嗽。
“你......你去看看吧,这是你母亲的闺房,他回门时在唐家堡呆了不久,但那身衣服却还留在这里,正是瓦剌人的服饰!”
李孤行愣在门前,想进又不敢。
他心中很是害怕,害怕他母亲是瓦剌人,害怕一切事实如同自己想的那般、更害怕一路走来的信念在此刻轰然崩塌。
他踌躇了很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骆大狗白了唐蝶一眼,从两人之间挤了进去。
他用眼睛四下扫了一扫,忽而挺直了胸膛,转过身来,面对李孤行。
“老李,你怕什么?怕你母亲是个外族?还是怕你父亲真的投靠了敌人?”
“我......我都怕!”
骆大狗瞧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气的瞪起了眼睛。
“你怕个屁!就算你是瓦剌人的孩子那又能怎样?你是大明的臣民、你是李四顾的孩子,你就算怕到了姥姥家却也该相信李四顾的为人,换做是我,万万不会相信自己一直敬仰的父亲投靠瓦剌通敌叛国!”
“我......”
李孤行还想争辩,却发现骆大狗说的句句在理,辩无可辩。
或许在他心中,已经认定了自己父亲是个虚伪的人,虚伪到连他这个儿子都被一直蒙在鼓里,虚伪到做了瓦剌人的走狗而不自知。
骆大狗气的不行,走到他身后,飞起一脚踢中他屁股,将他生生踹入房间之中。
“你看吧,不论如何,他都是你母亲,生养之恩岂能不报?”
进入房门的那一瞬间极其的漫长,好像过了一生,各种画面在脑海之中飞速闪过,欢笑、痛苦、泪水,诸多情绪在那一瞬之间涌起,却又在见到那件陈旧的衣服时尘埃落定。
那是一件衣服,一件异族的衣服,衣服上面堆满了灰尘,破旧而又污秽。
母子连心,这样的衣服李孤行又哪里认不出,本能告诉他,这便是他母亲生时所穿的衣物,做不得假。
迈过这道门,他似乎坦然了,诚如骆大狗所言,唐蓉是不是异族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心。
他捧起那件衣服,在衣服之中摸到了什么东西,眼角瞥了瞥唐蝶,似乎觉得这个掌门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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