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2 / 2)

    郑天河不是不能理解康家的憋屈。

    毕竟康家这一代,就只剩下康雨佳这么个女儿,儿子倒是还有,但都是扶不起的烂泥。

    他们原本是打算给康雨佳好好挑选,让她能有个好人家,在以后,多少还能够帮衬到康家。不过,这也是康家家主一人的艰苦,他的兄弟倒是有不少杰出的后辈,正在蠢蠢欲动,欲要谋求家主的位置,也难怪眼下的康家会有些乱。

    “焦氏不会插手这些事情,我看不出他干预的可能。而且他顶着压力在那个时间开宴,多少是为了善堂。这倒是焦氏的风格……只是这募捐的东西倒是有趣……康雨佳是意外撞见了什么人?”

    郑天河的想法异常跳跃,短短的时间,他就已经联想到了几个可能,不过这些都无法得到验证,尤其是康家的事情,谁也无法保证继续查下去,会不会跟他们自己有关。

    所以郑天河并不打算掺和康家的追查,甚至打算和那几个蠢货切割,免得继续被他们拖下水。

    “除了这两桩,应该没有别的事情了吧?”郑天河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那语气像是认定已经没有其他的事了。

    那人欠身,“还有一桩,是跟五娘有关。”

    郑云秀,就是郑家五娘。

    郑天河不自觉改变了一下姿势,沉声说道:“什么事?”这个人是被他派出去查相关特定的东西,那他回禀的事情,只可能和这些有关。

    可郑云秀,又是怎么跟这些东西扯上关系的?

    “五娘在康雨佳去世后,表现一直有些奇怪。起初是以为,五娘和康雨佳的关系很好,所以才会心情激荡,情绪低落。但是昨日,却看到五娘偷偷外出,在城外给两人烧纸。”

    两人?

    郑天河低声说道,“不是只有一个?”

    毕竟,只有一个康雨佳。

    “除了康雨佳以外,另外一人,是曹刘。”

    郑天河沉静地看着那个人,像是在消化他刚刚说的东西,然后不自觉地移开眼神,盯着门口的位置。

    “先去外面等着,”郑天河叹了口气,“把管事给我叫进来。”

    “是。”

    这人退出去后,守在外面的管事立刻就走进来,欠身说道,“郎君,有何吩咐?”他身后,那扇门警惕地关上了。

    郑天河的脸色沉闷,“将刚才那人杀了,然后,再将五娘叫过来。”

    那个管事欠了欠身,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

    郑云秀睡眼惺忪地跟在管事身后,几个侍女包围着她,提着灯笼,更是在小心谨慎着路上的情况。虽然白日里都扫过雪了,可是这开春的时节,并没有立刻化雪,晚上还飘落了雪花,将道上遮盖得看不分明。

    这大晚上的,也不好叫那些侍从去扫雪,只能踩着厚厚的雪层,一步步往这最中间地正院走去。

    郑云秀的侍女扶住她,“五娘,这地上的雪滑,可莫要走了心。”

    本来就困顿不已的郑云秀只能勉强提起心神。

    她本来就已经睡下了,再被匆匆叫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发蒙的,只能任由着侍女匆匆打扮,然后搀扶着出来。

    这些时日,郑云秀总是睡不安稳,侍女时常能够听到女郎在半夜尖叫着醒来的惨叫,不得不在屋内多留了两个人,就是害怕没留神出了事。

    等走到了父亲的正院外,郑云秀才算是勉强打起了精神,迈开步伐往里面走。

    她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院内的情况,忽而眼神微顿,在灯笼的照耀下,雪地都反射着莹莹的光,可是在这院落里,唯独有一处,却像是深沉的黑,又或者……是暗沉的红,有点像是,有点像是……

    郑云秀刚要再看下去,就听到管事有意无意地说道:“五娘,小心这边。”他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扶着郑云秀往边上走,像是要避开太厚的雪层。

    只是这么一动,管家就轻而易举地挡住了那诡异的痕迹。

    郑云秀的心里有些茫然,在这管事凑上来时,她敏锐地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就像是……

    血味。

    郑云秀认得这个管家,他是父亲身边最得信任的人之一。

    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血腥味?为什么刚才雪地上,会有那样奇怪的痕迹,难道,刚才在这里,有人被……

    那父亲为什么要叫她?

    郑云秀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点,脸色蓦然发白。

    “到了。”

    管家适时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请五娘进去罢。”

    郑云秀立在那里,手指忍不住要痉挛得颤抖,沉沉呼吸了一下,这才慢慢推开了门,然后对上正大刀阔斧坐在堂内的郑天河。

    她的心头一颤,下意识地走了进去。

    管家就在后面,缓缓地将门给带上。

    半个时辰后,郑云秀苍白着一张小脸走出来,似乎还能够听到父亲刚才的话。

    那些话缭绕徘徊在郑云秀的耳边,像是要将她拖进深渊!

    “等事情告一段落,为父就会将你送进家寺,你就在其中好好忏悔。”

    郑天河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却一下子毁掉了郑云秀所有的指望。

    就在半个时辰前,郑云秀还是那个能够给家里,能够让整个家族抬起头来的贵女,甚至能够面见太后,有可能成为郑家身家最是优越的女子……可是眨眼间,她就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泥里,甚至还要面临着极其恐怖的境遇。

    家庙……

    这对于郑家女来说,无疑是一个比死还不如的地方。

    郑云秀飘魂般走着,眼角余光无意识地看向刚才觉得奇怪的地方……那一处雪地上,已经没有任何痕迹。

    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就也什么都不存在。

    郑云秀哭也似地扯了扯脸皮,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发生?”

    康雨佳是第三个。

    而她,郑云秀,则是第四个。

    她们,都和曹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此之前,她们或许都不晓得,可是在之后,郑云秀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在康雨佳出事前,郑云秀一直在自欺欺人,这件事或许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都是意外……可当康雨佳真的因为意外去世后,郑云秀便知道,天下间没有那么多的意外巧合。

    如果前面那两人是意外,康雨佳也是意外,那么……她也会因为意外死去吗?

    不不不,不会的,父亲不是要将她送去家寺吗?

    如果在家庙的话,那股意外的势力,未必能够干扰到那里,如此说来,父亲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不,不是的!!!

    郑云秀强行扯出来的笑容还未勾起,便忍不住在心里歇斯底里。

    如果父亲真的是为她好,想要保护她的话,那就应该在她身边布控更多的人,或者立刻将她送去家庙,如此,才有可能真的保护住她。

    可是方才,郑天河说的是什么呢?

    在一切都结束后,将她送去家庙。

    那就是说……

    郑云秀的心骤然冷了下来。

    那就是说,阿耶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将她当做是诱饵。

    看看,还会不会再钓上来什么“意外”!

    …

    次日清晨,莫惊春在吃过膳食后,就带着桃娘和安娘回去。

    等回到莫府,一直神出鬼没的墨痕猛地从阍室冒出来,就像是天还没亮,他就已经匆匆入城,不知在做些什么。桃娘见到本来该在别庄一起回来,可眼下却比他们更早一步的墨痕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一笑,便带着安娘和伺候的奶娘侍女一起离开。

    墨痕眼眸明亮地看着莫惊春,小步小步地跟了上去,同时低声警惕地说道:“郎君,已经查出来了,消息都放在书房里。”

    卫壹跟在后面调笑了一句,“怎么是放在书房,难道你就不担心被谁偷了吗?”

    墨痕好笑地说道:“谁敢在莫家偷东西?这是不要命了?”

    卫壹摊手,看起来也不相信。

    不过是找个法子在逗弄墨痕罢了,“说不得,是有些敢于富贵险中求的家伙……”

    墨痕狠狠地说道:“那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敢伸手,就断手!”他比划了比划,那寻思着是要一刀斩断的动作。

    正此时,莫惊春刚拉开门,看向书桌。

    空无一物。

    莫惊春沉默了一瞬,往左边走了一步,“墨痕,上来。”

    墨痕跨了一步,“郎君,怎么?”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莫惊春指的方向看去。

    卫壹眉头微动,“不是,真丢了?”

    他还没看到,只不过凭借着主仆两人的对话,敏锐地觉察到了。

    莫惊春淡淡说道:“贼人就在屏风后,墨痕,你不是说,要一刀断了贼人的手吗?快去吧。”墨痕的动作比脑子还快一步,在莫惊春的话音刚落时,就已一脚迈了进去,在踩到里面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屋内空无一人,郎君是怎么猜到,那个贼人是在屏风后的?这满屋子都是郎君的人,包括藏在暗地里的暗卫,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那他们早就第一时间解决了,怎可能还将人留到现在?除非那个人,是他们无法违抗的人,也是可以命令他们的人?

    墨痕背对着莫惊春的脸上神色大变,从心地抽回脚,讪笑着说道:“小的以为,此事交给暗卫就很合适,小的就不留在这里捣乱了。”

    他连忙转身出去,走的时候,还顺手带走了卫壹。

    卫壹有点迷茫,但还是被他拖走了。

    莫惊春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屋内,停顿了片刻,这才抬脚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调侃地说道,“陛下,您再迟来一会,都可以直接和墨痕撞上了。”到时候,也不知墨痕面对着正始帝这么个“贼人”,会不会将他的手斩断?

    正始帝半靠半坐在软塌,还未抬头,只看着手里的小东西,笑着说道:“他倒是可以试试看,正好练练手,瞧瞧夫子身旁的这些侍从的根脚如何。”

    莫惊春:“臣身旁这几个,可就只有墨痕和卫壹会武。”

    他绕开屏风走进来侧间,看着帝王无奈地摇头。

    “这两日宫内不是正好有祭奠大典吗?”莫惊春道,“您怎么在这个时候出来?”

    正始帝:“数日不见夫子,心中甚是想念。”他笑意盈盈,总算抬头。

    身上那缎绣氅衣足以看得出来,帝王也才来没多久。

    那恣意洒脱的笑容流露于他面上,褪.去几多恐怖压抑的气势时,莫惊春往往才意识到,原来陛下是多么年轻。

    年少轻狂。

    总容易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莫惊春压下心里隐秘的想法:“您要是真这么想的话,为何昨夜不来?”他坦然的话语,令得正始帝挑了挑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想当然的,墨痕交上来的文书,正好放在正始帝的身边。

    莫惊春没有继续往里面走,正始帝随身携带着小人偶的行为,也佐证着他的某些看法。

    他忍不住开始在考虑,要怎么将那个东西带回来……至少,放在自己的手里,不会再有那样时时刻刻骚.动的煎.熬。

    正始帝慢吞吞,像是喉咙含着砂砾那样,“昨夜寡人若是出宫,陈文秀就没命了。”

    陈文秀死就死了,但夫子想必会不高兴。

    莫惊春茫然地立在那里,偏头看着帝王。

    “陈女郎又在哪里得罪陛下了?”他无奈摇头。

    正始帝:“夫子很欣赏她?”

    他盯着莫惊春的模样有些古怪,既像是有些躁动的愤怒,却又有强忍的兴奋,两种奇怪的、难以形容的极端情绪交织在一起,在边缘左右摇摆着。

    诧异和迟疑的神色浮现在莫惊春的脸上,“若是您所说的欣赏,是不带任何欲.念……那确实如此。”他缓缓说道,“您不觉得,陈女郎所经历的事情,和眼下在办置的事情,或许看着微小,实则,会掀起极大的变故。”

    正始帝懒洋洋地说道:“看着声势浩大,实则一拍即散,还未到成形的时候。要持续下去,光靠着一二人,一二代,是没有用的。”他看得出来陈文秀的野心,也看透了孟怀王妃的野望,可这跟他有什么干系?

    帝王一双深沉的眸子盯着莫惊春,像是无声无息的话语。

    莫惊春抿唇,“陛下说得不错,可是不试试看,谁知道呢?”他并没有否认他猜出来孟怀王妃和陈文秀的野心。

    “不过,这跟陈文秀有什么关系?”莫惊春将话题又转回到原点,陈文秀除了去莫府的别庄外,也没有其他的变故吧?

    “夫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惊春别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帝王昨夜为何频频骚.扰他都不知缘由。

    但是从昨夜陈文秀匆匆离开来看,难道是跟他有关?

    他蹙眉看向正始帝,却看到帝王的手指微动,莫惊春还未反应过来,就忍不住膝盖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他猛地看向帝王,神色像是隐忍,又像是浅浅的愤怒,他忍下声音里的颤抖,“陛下,您这是作甚?”话都不说明白,这不是帝王的习惯。

    正始帝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寡人只是觉得,夫子对于陈文秀和桃娘,到底是有些放纵了。”他慢吞吞起身,手指还抓着那小小的人偶,起身的动作就唬得莫惊春下意识往后一退。

    帝王这诡谲的模样,怎么看都不算正常。

    “陛下,陈文秀不是臣的下属,也并非是臣的奴仆,她如何做事,臣是管不得。至于桃娘……还请陛下明示。”

    莫惊春看着帝王这般模样,何尝不知道这是皇帝愤怒的前兆。

    不,或许,不只是前兆。

    他深深吸了口气,或许正始帝早就在为此发怒,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强忍到了现在。

    “不知夫子,对婚事,有何看法?”正始帝慢悠悠起身,将小人偶拢在掌心,步步朝着莫惊春走去,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微笑,“或者,您来决定,该在哪日置办,可好?”

    莫惊春的脸色微变,这是什么奇怪的跳跃?

    跟他们刚才的对话有什么关系?

    婚事?

    谁与谁的婚事?

    在对上帝王的眸子时,莫惊春脸色猛地煞白,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婚事……

    哪还有别的可能?

    陛下说的,自然是他,和帝王的婚事。

    陛下这是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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