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年的心在摇摆不定时遇到了一件事, 观堂镇附近的一个镇子外面前两天突然来了头妖兽,先天期的修为很低,但是它吃了一个在外活动的商贩。
人命转眼间就没有了, 生命便是如此脆弱。
那头妖兽很快就被追着它来的修士们给迅速斩杀掉, 可这件事还是让他沉下了心,提醒他俗世里的普通姑娘不该和修真界的恶徒有关系,害人害己。
他, 聂无年,就算在俗世中流浪再长时间终归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 那些人的能力与手段他清楚,万一某天被发现了踪迹, 只怕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与他有关系的人都会被牵连遭受厄运。
聂无年怕了,百川书院之前死了那么多人,风禾不知情况, 他的师尊突然逝世,一系列的事情令聂无年不光看着方翠翠很犹豫, 他看着乐天也很犹豫,说他不负责任也好,说他畏首畏尾也好, 他已经是一无所有了,所以对现在仅存的这些人他想去珍惜。
而要更好的珍惜, 就只能是自己远离他们。
你该清醒一点了,这些爱不是你能拥有的。
*
关于聂无年突然冷淡了的转变, 方翠翠心中很是不解,之后不管她再怎么想去温暖对方, 她的仙君始终没有了回应, 没过多久他提出要离开的想法。
他要带着乐天离开观堂。
这个想法里是没有她的。
聂无年抱起乐天回到他们原来那个破屋里, 他暂时还要带着这个孩子,目前手头上没有工具他也没有灵力了没办法精准测一测乐天的灵根,不过他能察觉到乐天是有灵根的,有灵根的话他可以帮对方,至少在修行方面能帮衬点对方,不管他以后要不要选择去修真界终归是有能自保的能力,而方翠翠没有灵根,她不该和自己冒险,应该安稳得过自己的生活。
按照聂无年的打算是尽早就离开,但当时乐天被他夜里抱来抱去不慎着了风寒,他烧得迷迷糊糊,聂无年医术不错可无奈手上没药,方翠翠得知赶忙带着大夫过来,吃了药的乐天睡得沉沉,聂无年决定等乐天好了再走,可他不知道方翠翠的决心那么大。
她趁着这段时间将戏院解散了,又把大部分的钱分给众人表示好聚好散,那些人得到的钱财比较多也就没说什么,虽然不懂方翠翠为什么突然要解散戏院,但事实上自从她父亲去世后,没个强势男人撑着的戏院总会遭到别人欺负,他们也想过另谋生路,如今把话说开了大家也就真的好聚好散了,不过临时卖房子不好找下家,方翠翠暂时将这里锁了起来。
方翠翠收拾好包袱后满心欢喜去找聂无年,聂无年对她这种不说一声就自断后路的做法很生气。
“你要解散戏院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若说了你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既然知道我不同意还乱来?!”
方翠翠做完所有事情的时候天色不早了,她提着从镇里买的烧鸡说:“做都做了,你再说也没用,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照顾乐儿这么辛苦还没有吃东西吧,快来尝尝我买的西街口烧鸡,他们家的味道很不错的,你应该会喜欢。”
她将包袱取下来顺便把手里的烧鸡递给了聂无年,后者还在生气她任意妄为,气得差点要把烧鸡扔出去,谁知道方翠翠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她抿了抿嘴委屈说:“不要浪费食物,你教给我的。”
聂无年:“……”
聂无年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最后他将油纸包好的烧鸡重重放在了桌子上,方翠翠低头轻笑一下,那瞬间聂无年感觉自己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他其实很眷恋这种感觉,只是他不能接下。
眼间外面天色就要到黄昏时分,方翠翠这是要彻底留下来的意思,他觉得他得和方翠翠说清楚,包括他们之间不可能,因为现在不说以后就更难拒绝了。
“你不能和我一起走。”
“……为什么?”
聂无年知道方翠翠很倔,他也有些后悔没有早早拒绝了,害她陷得那么深,于是他说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跟在我身边只是一个累赘,懂吗?”
聂无年刻薄地和方翠翠说了他的心里话,后者抬头静静看着他问了一句:“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请你看着我再说一遍,就说你很讨厌我。”
聂无年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指责别人的恶言恶语,他顿时变成了哑巴,方翠翠伸手轻抚着他的脸让其直视自己,方翠翠说道:“你有心动,我知道的,不要再这样说了。”
“我没有!”
“仙君说做人要诚实可你分明就是不诚实。”
“你根本不知道你选择了一条怎样的死路!”
“路都还没有走,你怎知是死路?”
“我难道不比你清楚,我要是不懂,我怎么会沦落到这里,之前好言好语我只是不想伤害你,但你现在是自寻死路,你听好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方翠翠神情有些受伤,她依然笑着说道:“没有关系,那么我喜欢仙君就好了,我可以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你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累赘,累赘,知道吗?我怎么会喜欢你,是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们两个相配?我的未婚妻她貌美如仙,她是修真界的仙子,你呢,你只是一个唱戏的戏子。”
话说出来的那一刻聂无年自己都有些想哭,为什么呀,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说着这种自己都不相信的混账话,方翠翠被如此羞辱也很难过,可她依旧坚持心里的想法,她说:“如你说的那样,你心里若是真这么想也就不会遭遇这些苦难了,她再怎么好,还是没有选择在你身边,仙君不会撒谎,我之前问过你有没有婚配,你当时说没了,不是没有,而是没了,没了就证明婚约早就已经解除了,你不用拿她来刺痛我,我不信。”
她上前轻轻抱住聂无年,这算是他们两个之间最亲密的动作,聂无年想回抱住她,然而他一抬手就看到了自己枯瘦而皱巴的手掌,不知道是不是在底层待久了,东躲西藏的日子憋了一肚子邪火,连说话也无过去那么彬彬有礼。
他推开方翠翠嘲弄地笑笑说:“你和我在一起图什么呢,我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你要和一个老头子蹉跎一生?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别人会说你年纪轻轻的居然喜欢老头子,你看我的手,你再看看我的脸,你好好看看我,这种人碰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聂无年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一下狠狠扇自己好几巴掌,惊得方翠翠拽着他的手,他失魂落魄道:“对不起。”
他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不知道方翠翠那一世是怎么死的?方翠翠一边哭一边心疼地看着他的脸,聂无年对自己下手很狠,方翠翠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是这样想,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什么你不能多相信我一点,不是说想要研究没有灵根也可以修炼的方法吗?我可以当试验品,你好好跟我讲,我认真去学,我们两个都努力以后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屋内乐天吃完药还在睡着,方翠翠将聂无年拉出去,虽然眼中有泪,但动作还是轻缓而温柔的。
“你不知道有多困难……”
“仙君以前从来不怕困难,一时落难不代表永远都会落难,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自己,你好好想一想,明天一早我和你还有乐儿一起走,行吗?”
“……我不会等你,我现在就走。”
聂无年还是那么犟嘴,方翠翠这次极其认真地说道:“你会等我的,不然我会伤心一辈子。”
仙君心中有死结,他不想今夜她留下,方翠翠便退了一步带着自己的包袱回去,聂无年佝偻着背留在原地望着镇子不知所措,最终他转身颇有些颤巍巍走进屋里。
*
方翠翠回到戏院的时候天刚刚黑下来。
戏院的人早就离开了,如今戏院只剩下她,方翠翠也不害怕,她又不是小姑娘,她打开大门的锁进去,又将门从里面反锁住,空荡荡的戏院她一个人摸黑走着。
方翠翠的房间在顶楼四楼的地方。
当她刚走到三楼拐角时,突然发现四楼站着一个人,方翠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袖口里藏着的匕首,断断续续活了那么多世的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女孩,身上也有防身之物,戏院里黑乎乎的方翠翠拿不准这人是谁,心想若是贼人,她就把包袱扔过去(里面有钱财),然后迅速跑下楼,她知道有地方可以快速出去,只要跑到外面街道上就没事了。
“班主。”
四楼站着的人突然开口,方翠翠神情顿时放松下来,是熟人。
袁磊,一年前被她在街上救了后来他加入戏班,他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方翠翠站在下面问他:“你没走吗?”
袁磊说:“忘带了东西就翻墙回来找找,现在外面已经晚了,我想再待一晚再走。”
“东西找到了吗?”
“嗯。”
“现在空房间多,你随便找一间住吧。”
“好,班主不是也走了?怎么突然回来?”
“……我也是忘拿东西了。”
方翠翠背着包袱走上来,那人轻点下头然后下楼去。
方翠翠看他是要回他的房间也就放心下来。
她径直往自己的房间那里走去,等回到房间后,方翠翠又摸出来蜡烛点上,她一丁点睡意也没有,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看着烛火等待着天亮,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方翠翠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她立即抓紧袖间的匕首。
结果发出动静的人还是袁磊。
“班主,你休息了吗?”
方翠翠不想回答他,那一瞬间她有点后悔自己回来了,早知道就算窝在野外也好,或者刚刚她就应该避嫌走掉而不是进屋,方翠翠悄悄打开窗户往下看了看,四楼的距离不算太高,但就这么跳下去搞不好也会丢了命,不行,她退回去将包袱里的钱袋翻出来带在身上,对于这个袁磊,他其实不是坏人,可是他曾经……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救过他,他总不能乱来吧?
方翠翠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不能和这个人今天晚上单独待在同一个地方,她决定要走,先在镇上的客栈住一晚上再说,方翠翠镇定地打开房门,外面袁磊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她,方翠翠神情微动故作轻松笑了一下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和班主谈一谈。”
“谈一谈?好啊,对了,你应该不着急吧,我有点饿想去外面先买点吃的,现在还没打烊呢,你饿不饿啊?想要吃什么和我说,今天晚上班主请客。”
方翠翠觉得她的表现非常正常,绝对能放松警惕,一般情况下糊弄过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谁想到袁磊皮笑肉不笑开口道:“我想吃西街烧鸡。”
“烧鸡?可以啊。”
方翠翠绕过他往外走,她身上又没有带包袱,看着就是一副准备出去买饭的样子,不是趁机想逃跑,谁知在她身后的袁磊语气幽幽说道:“班主半下午的时候不是去西街口那里买了一只吗?你这么快就吃完了?吃完了还会觉得饿吗?还是说烧鸡留给了别人?”
方翠翠的脸色一僵,这个人今天在跟踪她!
她想都没想迅速往下面跑,袁磊的动作更快,直接追上来将她的路堵死,他左手拿着木棍右手朝她伸过来,方翠翠握着匕首直接用力划过去,这匕首是之前花大价钱买的,很锋利,噗哧一下竟然差点削掉他的手指,疼得袁磊对着她破口大骂。
血在他手上哗啦啦的流,袁磊神色阴森森。
“我竟然没想到一向眼光高的班主,居然会喜欢一个糟老头子,真不知该说你眼光独特还是瞎。”
“我喜欢什么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