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老头子背着手, 优哉游哉的模样，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老褚，你不是说今天你孙子跟孙媳妇儿回家吗？咋还跑出来了？”其他还在树下石桌上再来杀一盘棋的老头子们看到褚老头子乐呵呵的走过来时，还带着点开玩笑的口吻跟老褚开口。

    褚老头子一说起自己孙子跟孙媳妇儿两人, 那本来乐呵呵的神情, 就扬着笑脸，“那可不嘛, 昨天下午的火车, 今天才到, 累坏了，我让他们休息睡觉去了。”

    褚老头子的高兴, 任谁都看得出来，也在为褚老头子高兴。

    “南延那孩子可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呢！乡下可辛苦了, 你可要弄多一点好吃的给他啊……”

    “你那孙媳妇儿也回来了？怀上没有？之前听你说，好像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听说肉档那边，最近有一批新鲜的鱼送来, 下午要不要一起去买菜？”

    “老徐, 不是吧？你还要去买菜？你家老婆子呢？”

    “别说这些了，老褚, 你过来，站我身后, 看我怎么杀他！”

    一个个乐呵呵的开口，通常都没有什么发生口角的时候, 最多就是在下棋的时候, 认为自己该如何如何, 对方肯定会败给自己怎样怎样……这种事情才会吵起来。

    褚老头子一听到有新鲜的鱼, 立即就抬起头看了过去, “有鱼？刚好，我也去买只鸡回来给我们南延和明珠补补身子，可瘦了。”

    “当然有，走，等过一个小时，人家现在还没开档呢！你家那孙媳妇叫明珠？名字不错，看起来父母也是个宠爱孩子的。”另一个老头子出声，表示自己的支持。

    其他人聊了一下褚老头子那刚回城的孙子和孙儿媳之后，就开始进入别的话题了，聊着天，嗑着瓜子。

    “最近这天气还是变凉了，下次来我家，大树下开始刮风，脖子都凉了。”秋天已至，今年可能比较早入冬，都还没有到深秋，早上已经冷了起来。

    “不行，去我家，我家还有不错的茶叶！”

    “你们怕冷就不要来下棋，将位置让给我们吧！”

    就那么一句话，又让这些无聊的老头子开始吵闹了起来，不过吵吵闹闹更加显得热闹，让平日孤寂的老头子出来也能够跟人说说话。

    褚老头子最后就蹭了一盘棋，心情不错的他，大杀四方，搞得对方赶他快去买菜吧，家里的孙子跟孙媳妇儿该饿了。

    这会儿，并没有一个老头会说褚老头子要‘伺候’回城的孙子跟孙媳妇儿，指责他那刚回城的孙媳妇不孝顺，只会说，褚老头还真疼自家小辈。

    当然，晚上回去的时候说一嘴时，别人就不是这样看法了。

    特别是家里的那些婆娘，“要是我儿媳将来那么懒，我就一巴掌打过去，她娘的还要老娘伺候？乡下姑娘还这么懒？”

    “爷爷，听说南延的媳妇儿是农村的，是不是又土又丑？还黑漆漆的像个碳一样？”旁边，小孙女好奇的出声询问，那语调充满着好奇与疑惑，似乎就只是单纯的好奇询问，没有别的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老褚那孙媳妇，不过农村的姑娘嘛，而且还要日晒雨淋的干活儿，肯定不如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对此，老徐还觉得农村姑娘挺好的，勤劳能干，肯定是因为坐火车太累了，或许昨晚为了守夜不敢睡觉也不一定。

    自己孙女又笨又懒，可以说是好吃懒做，怎么可能跟褚家的那个孙媳妇相提并论呢？

    脸上的神情明显的表露出这个意思来，徐家小孙女没看懂，旁边的老婆子倒是看懂了老头子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倒是没有继续说什么了。

    人家的家庭事情，跟自己家没有任何关系。

    而褚老头子三四点的时候，就更另一个老头出去买菜了，那老头买了条鱼回家的时候，家中老婆子还特别惊奇的看他，“真是稀奇，你竟然会去买菜？还买了肉回来？”

    老周本来还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去买条鱼，回家肯定会让老婆子好好夸赞一声，结果就得到了那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顿时就不忿气的瞪大眼睛看她。

    “我怎么就不能买肉回来了？”老婆子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自己买条鱼回来了，还不高兴不成？

    “没有说不行，只是觉得稀奇你会去肉档那边，咋地，今天有什么高兴的喜事儿？”老婆子跟老周这么多年，当然是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什么性格，扬了下眉。

    “还不是老褚，非要拉着我去，我这不就是跟着去了一趟么……”老周很是不在意的回答，只是那双眼睛还一直放在老婆子身上，脸上满是‘快夸夸我’的神情，像极了个小孩子那般。

    “我家老周可真厉害了，都知道买菜回来了，真棒。”说完，就拎过了那条鱼去厨房处理了。

    被夸赞了一句的老周美滋滋的，背着手，坐在了客厅的长凳上，朝着里面大喊，“我今天要吃红烧鱼啊！！”

    厨房听到了外边的声音，应了一声，“知道了！！”

    ***

    等到褚南延跟叶明珠爬起来的时候，还在床上黏糊了几下，靠在了褚南延身上的叶明珠委委屈屈的看着褚南延，“南延，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褚南延没说话，就这么抱过了叶明珠，手轻轻的拍着叶明珠的后背作为自己的安抚，表示我在，别害怕。

    “你怎么不问我梦见什么呀？”叶明珠不开心褚南延的这个态度，我都被吓到了，你竟然还这么个态度，娇里娇气的指责，“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听到叶明珠这个质问声的时候，褚南延脸上都划过了几丝不自在的羞红，在他的有生之年教育中，包括他的父母在相处中，都带着那种矜持与内敛。

    从来都不会将‘我爱你’、‘我想你’之类的话说在嘴边，就连是‘你今天真漂亮’之类的话，褚南延都没听过两三次，最多有一次父亲买了束花回来，还是用英文说的。

    “不是。”习惯了叶明珠总是会问这些莫名其妙问题的褚南延立即就反驳了叶明珠的话，“别瞎想，我这不是在安慰你了嘛，做了什么梦？这么可怕？”

    被褚南延一询问自己做了什么梦的叶明珠又回想起了自己梦中的画面，生气的怒拍了褚南延好几下，“你这个可恶的男人！！！”

    被生气怒骂了一句的褚南延一脸茫然，好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被媳妇儿打？

    “乖，到底梦见什么了？”褚南延无奈的哄着叶明珠，到底是梦见什么可恶的事情，让叶明珠这么生气了？

    “我梦见，我梦见，你竟然不喜欢我，还说像我这样的坏女人，根本就不如你那知青点的女知青！还说跟我结婚生不如死！还要跟那许知青在一起！”叶明珠气得整个人都坐了起来，坐在他身上，双手恶狠狠的打了他好几下

    梦中，可恶的褚南延还推了她一把，都已经结婚了还敢出轨到别人身上，叶明珠觉得自己现在气到爆炸了，“你竟然说我是个坏女人！！！”

    被打的褚南延懵了下，他什么时候说过她不如知青点的女知青了，还许知青？许晓蓝那个杀人犯？

    叶明珠的力度不算很大，对于褚南延来说，她这样的力度没什么力量，伸手拉住了那白嫩的手臂，摁在自己的胸膛上，“做了噩梦就怪罪到我头上？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好了？”

    被拉了一下的叶明珠手里的力气就像是酥软了一样，整个人就趴在了褚南延的身上，委屈巴巴的靠在了上面，“可，可我当时真的好气好气。”

    她当时都快要气哭了，可是梦中的自己根本不受控制，做的事情越多，褚南延就越是讨厌自己，可她明明是因为喜欢他，不是吗？

    褚南延看到了叶明珠的这一抹委屈时，无奈的用自己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叶明珠的额头，“你还好意思说呢？自己做了噩梦，都不知道白天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什么对你不好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带着浅笑的雅润声音从自己的头顶上传来，身上感受着从褚南延那儿源源不断的热度，叶明珠委屈的鼓着脸。

    “我这不是气哭了嘛，南延，我好委屈。”叶明珠娇滴滴的撒着娇，明明不是褚南延的错，还要褚南延哄她。

    “是是是，我们明珠委屈了，梦里的那个男人怎么这么可恶这么对你。”褚南延顺着叶明珠的话同是同仇敌忾的叱骂了那个男人一顿，“幸亏跟我们明珠在一起的是我呢！”

    见叶明珠还有些委屈的趴在自己胸膛上，不声不吭，褚南延继续出声，“我才不希望你跟别人在一起，就算是梦里都一样，你是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出口时就是没有经过脑子就这么脱口而出，但是说完了之后，褚南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摁住了叶明珠趴在自己的胸膛的脑袋，红着耳根，在滚烫滚烫的就差要冒烟了。

    “哼，我就知道。”听到了褚南延后面这句情话的叶明珠这才放过褚南延，哼唧两声后，才愿意爬起来。

    “快穿上衣服，我们该下楼了。”褚南延在乡下勤奋又能干，还学会了做饭，在叶明珠的‘指导’下，他已经学会了不少的菜色，还准备给爷爷露两手呢。

    “好。”闹过之后的叶明珠心情好了之后，也没有继续跟褚南延闹腾了，乖巧的爬起身来后，穿上衣服，然后跟褚南延一起下楼去。

    楼下，提着鸡和鱼回来的褚老头子看到孙子他们下楼，还十分乐呵高兴的举起了自己手中提着的肉跟他们炫耀，“今天幸运多了，都没什么人跟我抢，买了买只鸡和一条鱼呢。”

    不知道爷爷去买菜的褚南延赶紧下楼，接过了褚老头子手里的那重重的鸡肉和鱼肉，“爷爷，交给我吧，我让你尝试一下我的手艺。”

    那样子，十分的自信，却让褚老头子将自己视线疑惑的看向了他，然后脸上就出现了满满的怀疑与不相信，“你？你还会做饭了？”

    要知道，他这个鸡肉跟鱼肉，可都是不便宜的啊，嗯……最重要的是肉票。

    “当然了，爷爷，你要相信我！”褚南延听到爷爷的怀疑时，都不太满意的看向了自己爷爷，十分认真又严肃，好像在指责他说，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

    “爷爷，你就坐着嘛，让南延煮给你吃，南延可厉害了，还会做红烧鱼、红烧肉，还会……”叶明珠对褚南延差不多是处于盲目自信的时间段，在褚老头子面前对褚南延各种大夸特夸。

    听着这话的褚老头子看了一眼叶明珠，然后又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褚南延身上，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叶明珠让他坐下时，还是起身，站在了厨房的旁边，指挥着褚南延怎么煮。

    褚南延：……

    虽然觉得有人在自己旁边指手画脚有些烦，但也知道爷爷这是不放心他将他的肉给煮坏了，还能咋办？他能让自己爷爷闭嘴出去吗？

    不能！

    经过褚老爷子的一顿教导与指挥之后，同时还在旁边煮了饭，终于可以上菜了，吃的时候，褚老爷子还十分惊奇的看着褚南延，“还真是没想到，南延你手艺都这么好了？”

    不错不错，都是去乡下之后锻炼出来的，都是男孩子不能够娇生惯养，就得放到泥塘里多滚打几遍，就能够自己学会成长了。

    褚南延听着爷爷的赞赏声，带着温润浅笑，没有丝毫的得意，令褚老头子更加的满意了，吃了一顿苦之后，为人都学会了内敛成熟。

    殊不知道，叶明珠夸赞起人来那嘴巴甜的让人受不住，就褚老头子他那简简单单的一句，怎么可能会让褚南延动容激动？

    晚上，吃过饭了之后，叶明珠帮忙收拾碗筷，褚南延洗碗，她在旁边陪着，从厨房门口的这个角度看过去，褚老头子就只看到自己孙子跟孙媳妇儿两个人的感情这么好，满脸的欣慰与感动。

    感情这么好，可能很快就可以怀上他的曾孙孙了吧？

    怀着这个感慨与感动，坐在了沙发上，放着之前儿子买的收音机，等到他们两个出来，褚老头子提醒褚南延，“南延，明珠刚回城，你明儿带明珠去供销社买几件衣服。”

    “到时候明珠还要去妇联那边上班，虽然说现在的衣服没什么问题，好歹给人个好印象。”褚老头子也不是嫌弃叶明珠带回来的那些衣服。

    但是吧，外边儿不少人都喜欢用有色眼光看人，特别是工作那地方，被人排挤可是很不好受的，他担心明珠这么一个小姑娘受不住。

    “好。”褚南延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的反对，反倒是认为爷爷提醒得及时，自己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如果外边儿的那些衣服不好看，就买布匹回来，隔壁秦家的老太婆那儿媳还挺会做衣服的。”褚老头子在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想起这回事儿，小姑娘嘛，爱美爱俏。

    褚老头子从来不觉得嫁入了他们褚家之后，就要如何的为家庭付出熬成老太婆，只要小两口感情好，他们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一听到褚老爷子这话时，叶明珠那双漂亮的眼睛都放大了，“真的吗？这么厉害？下次一定要去拜访见识一下才行！”

    叶明珠也是个爱美爱俏的小姑娘，就算是嫁了人，也是个爱美爱俏的少妇，曾经在吉利大队那个地方可没有资本（能力）让自己美俏起来。

    不过，看着首都这地方，昨儿坐公交车的时候，都看到不少女子穿着长裙，能够遮掩到脚踝的长裙，款式倒是挺多。

    也不是全都长袖，可以穿短袖的，毕竟夏天嘛，短袖衣服都有得卖了，比她们那个时代不许露胳膊露腿的开明了不少……

    “嗯。”说着，还担心自家孙子不够钱，掏出了自己之前准备寄下乡的那小沓钱，是自己儿子跟儿媳派人送回来的工资。

    “不用了，爷爷，我手里还有。”褚南延见着爷爷又给自己送钱，立即拒绝，他都已经回城了，找到工作了，怎么好意思再拿家里人的钱。

    “你以为我这是给你的吗？真是臭不要脸，我这是给我孙媳妇儿的见面礼！爷爷又不知道孙媳妇喜欢什么，只能够俗气一点儿，孙媳妇到时候自己买啊，别嫌弃。”

    先是将褚南延训斥了一顿之后，又乐呵呵的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叶明珠身上，说这话的时候，还一副叹息的可怜样儿，好像在说，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老褚！

    叶明珠能咋办？

    “谢谢爷爷。”叶明珠此时在心里决定等自己拿到了第一个月工资之后，也要给爷爷买礼物，嗯……还有远在吉利大队的父母。

    当然，还有她旁边坐着可可爱爱……帅气优秀又厉害能干的褚南延同志！

    都还没有开始去工作的叶明珠，已经将自己工作后的那个月工资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