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里的小黑蛇正懒洋洋地打着盹,甲板上素衣长衫的男子转过身回到案前坐下,一只手放到竹篮,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蛇头。
“十三弟,多年不见,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薛前语调平缓,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还是让跟随他多年的谢澜捕捉到。
多年的相处谢澜自是清楚自家殿下的脾气,之前在万灵宗惹殿下的所有不快,这会儿都该来偿还了。
谢澜忙跪下抱拳,“属下知罪!”
小黑蛇也不睡觉了,睁开眼盯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太子哥哥。
薛前捂着唇轻咳,“知罪?你可知你究竟犯了什么罪?”
谢澜忙磕头,“属下身为殿下的贴身侍卫不该听从康王殿下的指令,瞒着您对尊上实行暗杀行为……”
磕完头谢澜的目光停留在薛前的手腕上,宽大的素色长袖内,一抹淡色柔纱面料若隐若现,若不是去细看极不容易被发现。
谢澜只扫了一眼,便迎向太子的目光,“但属下如此行径是有原因的。”
薛前长眉微挑,“有何原因。”
“国师断言您活不过二十五岁,您的时间快到了。”谢澜一向冷冰冰的脸上闪过担忧,“属下见您在万灵宗,与尊上来往甚是密切,属下怕您……怕您……”
他的声音渐低,迎着太子无悲无喜的目光竟不敢再说下去。
薛前收回放在竹篮上的手,胳膊一抬,宽大的袖袍向后滑落,手腕上系着的那片淡色柔纱便整个露了出来,在男子身上出现这样一丝女子所用的东西,只显得刺目不已。
小黑蛇滑动,立起脑袋与身体望去,一眼就认出,那块料子是师傅的……
许是海上风大,薛前又忍不住咳了咳,“你的担心倒是多余,本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是比你清楚。”
谢澜又盯了他手腕上的轻纱一眼,“恕属下直言,在万灵宗那会儿还真没感觉出……”
薛前的手指拂过手腕的轻纱,“我与尊上有些渊源,十五岁那年我生死一线,十三弟带回的那颗救命丹药就是尊上赐予的。”
那日在时间之海上遭遇海难,也是她不顾生死去救的自己。
手腕上系着的这片薄纱,便是那时她被逆流卷走,他伸手去拉她,从她袖口上撕下的……
竹篮里的小黑蛇不太认同太子的说法,气愤地撞击着篮子,只恨不得立马变成人身好好跟他理论一番。
薛前仿若未觉,他忧郁的深眸里好似有一滩化不开的死水,喃喃道,“你是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哪里配拥有感情……”
良久他站起身打算回船舱,冷声对仍跪着的谢澜道,“本殿行事自有分寸,你且去领罚吧。”
颀长单薄的身影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缓缓走到船舱深处。
在一片阴影中他停住脚步,将手腕上的薄纱取下握入掌中,无悲无喜的眼里渐渐被漫天的绝望吞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起不自觉流露出情绪,轻声长叹,“尊上,我们京城见。”
多日后,当薛前一路风尘再次回到那红墙黄瓦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殿宇楼阁时,只觉这里的天都是灰色黯淡的。
哪里比得上那座岛那片海、那一眼万里的蓝天白云?
他的咳疾越来越严重,帝国东南一带洪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他在巍峨威武的皇宫里亦跟着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得了一两日的空闲,薛前便闭门不出,窝在书房中画起画来。
桌案上沉香燃烧,烟雾缕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