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么平静到可怕的声音,却宛如带血的钉子一般狠狠地把玉三爷钉死在了原地。
他极力绷出茫然的神色,满脸苦涩地说:“侯爷说这话就是在为难我了。”
“我是什么德性您是知道的,一个月满打满算三十日,我足有二十五日都不在家,别说是这府上的风吹草动了,就连我那院子里的大小事儿我都捋不清楚,我哪儿来的机会知道什么呢?”
他会这么说定北侯并不觉得意外,可当真的听他说完时,定北侯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翻涌起了一股浓浓的讥诮。
一个身在内宅中的女子都可察觉的动静,时常在外来往的玉三爷怎会毫不知情?
他虽是没参与那场惊天的阴谋,可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玉青时的母亲是怎么死的,知道定北侯叛国的罪名是如何被定下的,甚至知道二房和徐家的人为何对玉青时有那样大的杀意。
他眼睁睁地看着风波骤起亡魂枯骨,看着玉氏族人为此丧命,柳家为其灭门,但他什么都没说。
哪怕是到了今日,他也不肯说。
定北侯在一阵令人难以喘息的沉默过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没理会玉三爷的辩解,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知道我刚才去了何处吗?”
玉三爷顿了顿:“您这是?”
“我去了刑场。”
在无人可见之处玉三爷脸色大变,可在被人察觉之前他又飞快地敛去了所有多余的情绪。
单是从面上看的话,谁也猜不到他此刻在想什么。
不过那在定北侯看来也不重要。
他自顾自地说:“老二和徐家的人都在刑场之上,今日行刑。”
他亲眼看着该死之人血溅当场,看着那些畜生的人头砸到地上,任由那些飞溅而出的血渍染红自己的衣摆,穿着这么一身染了血的衣裳迈步而回。
看着目光闪躲的玉三爷,定北侯轻轻地说:“知道我为什么特意在刑场上染了些血回来吗?”
“因为我要用这些人的血,拿去家祠的牌位前烧了慰藉先人。”
“当年枉死的人,也是时候该得到安息了,你说呢?”
玉三爷看着他被血色染深的衣摆心中大乱,强忍着心悸勉强绷出一抹笑,硬着头皮说:“侯爷说的是,凶手伏诛,亡魂是当安息,先人在上见了,想来也是可得以抚慰的。”
“那便是最好。”
定北侯似是对他的反应觉得无趣,嗤了一声迈步上前,两人擦肩而过时,他低低地说:“本侯希望你的明哲保身只是懦弱,不是因为想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也希望你可一直如此保全自己,你可别让本侯失望。”
定北侯说完大步离去,丝毫没有理会身后之人的意思。
可玉三爷可呆滞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等定北侯从家祠中出来时,暮色已见黄昏。
等在门前的吴山快步上前,低声凑在他的耳边说:“侯爷,秦家小院中的那些护卫暂不可查来历,可潜伏在国子监中的人传回个消息,说秦家少爷跟小少爷动手时的招数,看起来像是于家的家传之艺。”
听到于家二字,定北侯的瞳孔突然就狠狠地缩了一下。
他沉沉道:“确定没看错?”
吴山对此显然也觉得很是匪夷所思,愣了下才说:“传话的人曾在北将营中待过数年,想来是不会看错的。”
于家,乃是手握北将营兵权的大将之家。
哪怕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定北侯见了于家现任家主于御峰,也不得不执晚辈的礼数问好。
而于家能在武将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其中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于家的子孙得以习家传绝学,武功招数与别家大有不同,民间甚至有传闻说,于家出来的人随便一个都可是顶尖之辈。
于家武学独成一门,会的人屈指可数,而现如今,整个汴京于家唯一在京的就只有在宫中的贵妃。
秦元宝是跟谁学的?
见定北侯沉默不言,吴山满脸挣扎地摸了摸脑袋,低低地说:“而且国子监还传了消息,说秦家少爷在跟小少爷动手时会的招数一次比一次多,用得也愈发熟练,看着不像是偶然学会了一招半式,倒像是……”
“像是一直有人在身侧指点的样子。”
秦元宝进步太快,以至于玉清松哪怕是在府上跟着定北侯学了,还是一次又接着一次的被摁着挨揍。
吴山满脸一言难尽的同时定北侯脑中白光骤闪,萦绕不散的迷雾仿佛被一只凭空而来的大手缓缓拨开,露出的是让他心惊又似乎是最不可能的一个可能。
见他神色不对,吴山不放心地叫了声:“侯爷?”
“其实属下觉得大概率是咱们的人弄错了,于家的人都在边塞,怎会出现在汴京?谁都知道于家绝学不传于外,说不定……”
“不。”
“于家有人在汴京。”
吴山大惊:“什么?”
定北侯用力闭上了双眼,死死地咬着牙说:“那人不姓于,可……”
可他的身体里流了一半于家的血,师从于御峰,教于北将营。
那人此刻就在汴京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