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归来又休养了几日的云妈妈重新挤到了玉青时的跟前。
她抢了连秋梳头的活儿,拿着紫檀的木梳在玉青时的黑发上来回梳着,满是感慨地说:“姑娘生了一头好乌发,摸起来就跟缎子似的,就跟您的母亲一模一样,是常人都有不起的福气。”
她但凡能凑到玉青时跟前的时候,总是少不得说几句过往的旧话,好借此来引得玉青时多看自己几眼。
玉青时听了眸光微闪,拨弄着妆匣子里的珠子淡淡地说:“是么?”
云妈妈当即认真道:“老奴怎会说浑话来骗您?”
“您的母亲是奴婢从小就伺候长大的姑娘,这样的事儿,奴婢怎会记不清呢。”
她说着就忍不住一婉三转地叹气,愁上心头的时候,甚至还忍不住摁一摁眼角。
可屋内的几个大丫鬟冷眼瞧着不言声,玉青时也话少得很不大搭话,没了接茬的柱子,这样的独角戏往往演上一会儿就只能悻悻收了。
今日也是如此。
云妈妈自顾自地叹了片刻,在选首饰的时候却露出了挑剔之色。
她说:“今儿是元宵,一年到头来就这么几个为数不多的大日子,怎么能穿戴得如此素净?”
“打扮得过素了,还怎么彰显咱家姑娘的尊贵?”
她极不耐烦地瞥了云芝一眼,没好气道:“我记得姑娘有好几套赤金红宝的头面,怎么不把那个拿来给姑娘用?”
她说的首饰玉青时的确是有。
只不过玉青时不喜过艳过奢,索性就压了箱底存着没往外拿。
冷不丁听她这么一说,云芝有些为难,小心地看了一眼玉青时的脸色才说:“姑娘今日选了身菊纹上裳,配的是百褶如意月裙,与这琉璃的配饰极为相配,若是贸然换了金丝红宝的头面,只怕混了就不太和洽了。”
云芝话音刚落,捧了衣裳的彩衣就端着她说的衣裳上前走了一小步。
平心而论,托盘上的衣裳不管是颜色还是质地工艺都极为精湛,玉青时穿了也肯定好看。
换了红宝的头面,那才当真是不伦不类了。
云妈妈头先没进来不知道这茬,眼下被打了脸有些讪讪,却还是忍不住说:“大好的日子,这衣裳的颜色过淡了,还是该选一身鲜亮些的才应景儿。”
捧了东西的几个丫鬟低着头谁也不搭话,云妈妈有些气急地看向玉青时,半哄半劝地说:“姑娘,今儿是元宵,晚间还有灯会,府上的姑娘们都是要出去游玩的,汴京城中的贵女也多会在今日外出,您若是打扮得过淡了,只怕是显不出来的,要不还是重新选一身吧?”
玉青时听完眉梢微动,失笑道:“大晚上的,穿什么也都看不出来,何必费这事儿?”
云妈妈不赞同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颜色鲜亮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老理儿错不了的。”
玉青时默了片刻像是拗不过她,只能笑着妥协道:“也行。”
“云芝,你去……”
“嗐,这种小事儿姑娘使唤云芝姑娘作甚?她不知道您的喜好,去选来的只怕也难讨您的喜欢,要不就让老奴去吧?”
云妈妈热切得很,丝毫不给旁人开口的机会。
被嫌弃了的云芝抿了抿唇没答言。
玉青时的唇边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单手托着下巴点头说:“也好,那就有劳云妈妈了。”
云妈妈掩不住欢喜地带着人去选衣裳了,光是选出来不算,为表示贴心,还特地放大了嗓门儿让外头的丫鬟再拿熏香熏一道,话声大得连屋内的人都能一一听清楚。
屋内的几个丫鬟闻声皱眉,掌管衣物的彩衣禁不住说:“姑娘最是不喜香料,就连屋内都是不燃香的,可云妈妈回来后就擅自做主在屋内燃了香,如今还要把香熏到您的衣裳上去,要不奴婢去拦着吧,不然姑娘万一闻多了头疼可如何是好?”
听出她话中慎重玉青时无奈浅笑,摆手道:“算了。”
“她既然是有心,那就让她去折腾也无妨。”
云妈妈是五日前开始在她的屋内燃香的。
她执意燃香,其实也只是为了讨玉青时的欢心,每日加入香炉的都是些寻常香料,没半点其他。
毕竟二夫人并未想过要把下毒的事儿交给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处在一个怎样的漩涡当中。
玉青时忍了她几日,为的就是今日的大戏。
要不让她去折腾一番,那身即将上她身的衣裳,又怎会有机会留下可供人查探的证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