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皇上实在是被宣于渊这一张冷脸堵得心口疼,无可奈何地一摆手,说:“你拿回来的东西暂且足用,看在你此次立功不小的份上,功过相抵,朕就不与你多计较了。”
“不过往后记住,不可再冒险行事。”
把宣于渊安排到龙骑卫去,一则是想留出个缓冲的余地,也免得那些陈年腐朽的糟烂事儿会被人反复说起。
二则想让他在龙骑卫中立下根基,以便好在来日把龙骑卫的人心顺顺当当地拉拢到自己的手里。
皇上存了心想磨他,却不会忍心看他多番冒险。
只是强硬惯了的人说不出体贴的话,哪怕字里行间都是无声的关切,说出口入了耳,也难免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强硬。
听起来不像是关心,更像是斥责。
宣于渊不知皇上心中的复杂,听到这话也只是板板正正地点头,像是怕皇上不够生气似的,张嘴就说:“多谢皇上。”
皇上哑口无言之下默默把攥紧的拳头松开,端起桌上早已冷却的莲子羹灌了一口,忍着怒说:“出去。”
“是。”
宣于渊磕头跪安,礼数仪态无半点不妥,可就是处处都气得人脑袋疼。
他前脚跨过门槛,忍了半晌的皇上终于忍无可忍地抓起喝了一口的莲子羹砸到了地上。
听到瓷器落地的脆响,等在门前的唐林心惊胆战地打了个哆嗦,目光颤颤地看向宣于渊。
宣于渊脸上倒是没添别的伤,只是表情看起来比来时更淡了些,带着一股子散不开漠然和冰冷。
他对着唐林拱拱手转身离去,走得没半点犹豫。
唐林惊魂不定地左右看看,觉得自己在这时候上赶着去找骂似乎不太合适,默默地低下头快步走了。
御书房内,闻声出来收拾残局的老太监无奈地笑了笑,倒了一盏温茶双手奉到皇上的手边,低声说:“殿下自来就是这么副性子,陛下何必为此动怒?”
他不说还好,一说皇上就气得不住冷笑。
“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像什么话?!”
“朕当真是太纵着他了,以至于他……”
皇上气急之下不再言语,老太监见状不由得轻轻一叹,说:“三殿下这秉性也并非是无由来的,再者说,陛下是殿下的君父,得陛下宠爱的孩子,在您的面前自然是要自在些的,不信的话陛下您想想,三殿下除了在您和贵妃娘娘的跟前能看出几分喜怒,还有谁能得他半点情绪可见?”
所有人都说宣于渊性情暴戾喜怒无常,是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发疯的疯子。
数不清的人非议他,厌恶他,甚至还有人拿着多年前的往事嘲讽他。
可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只有数得清的几个人知道,他其实不是那样的……
皇上被老太监的话勾起了压抑在脑海深处的回忆,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你惯来是会帮着他求情的。”
“怎么,得他给的好处了?”
老太监闻声哭笑不得地嗐了一声,苦笑道:“陛下您这话可就是在冤枉老奴了。”
“三殿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别说送老奴些好处,就算是话也不曾跟无关的人多说一句,他哪儿能想得起奴婢这样的人?”
宫中皇子不少,老太监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近侍,想暗中贿赂得他开口的人大有人在。
但是老太监在皇上身边伺候了一辈子,从未在皇上的耳边说起过旁人,唯一会让他开口求情转圜的,只有宣于渊。
自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了。
然而他说的好话,除了他和皇上之外谁都不知道。
皇上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多了些许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朕险些忘了,他母后是救过你命的。”
老太监闻声心头发涩不知说什么好,转而就听到皇上说:“你是个知恩重情的,如此很好。”
这深宫之中骸骨无数,想害宣于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有为数不多无所求想护着他的人在,很好。
皇上没理会老太监眼中的动容,起身一甩袖子指着桌上剩下的两碗莲子羹说:“往后朕再想动手的时候你稍拦着些,也省得贵妃动辄就劝朕不该火气太大。”
“这两碗赏你了,记得喝完。”
皇上说完甩手就走,有幸得了赏赐的老太监被灌了一肚子的莲子羹,直到次日一早打嗝都还觉得自己身上一股子莲子的味儿。
而这些小事儿,再无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