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过分惨烈的经年往事也从未有人对他提起过。
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很厉害,定北侯府能有今日,全是仰仗了父亲在沙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
但是他从未想过,在众人皆知的光鲜荣耀下,竟还深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秘辛和血色。
定北侯微微俯身盯着玉清松震颤的双眼,沙哑道:“柳家唯一一个被免于处死的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是你口中玉青时的母亲。”
“在你口中一无是处的玉青时,她尚在母胎腹中时候,玉氏满门全都被羁押在了监牢之中,我却在外无法赶回,被斥成了叛逃之人。”
“她的母亲身怀六甲强撑着为我奔走,她年迈的外祖为了能让我去北地有个复起之机,甚至不惜在先皇的御书房前长跪三日,而她在柳家的叔伯舅舅,为了玉氏的生死在汴京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最后玉氏满门求得一线生机,她的外祖却为此心力交瘁致死,柳家上下尚在举丧之时,在朝之人就全被罢免敕令返乡,却在返乡的路上遭遇有心之人的算计,满门无一生还。”
定北侯定定地看着玉清松骤红的眸子,强忍心中悲愤,一字一顿地说:“玉清松。”
“就是你处处贬低轻视的玉青时,她早已死去的母亲和外祖全家用自己的命铺开了定北侯府的锦绣之道,要不是有柳家满门舍生在前,怎会有你的今日?”
“玉氏虽是经了大起大落,可因柳家的周全得以保全了元气,如今回想好像只觉是幻梦一场,似乎也没什么,当年玉氏被流放时是吃了苦,可人到底还是活着,然而我被赦免回京时,却连柳家人的尸首都找不全……”
定北侯突然大怒,双目赤红反手指着身后的牌位说:“你知不知道这上头的牌位有多少在下葬时只是衣冠冢!最小的甚至只有三岁!一个三岁的孩子,我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却只找到了半条胳膊,山里那么多的财狼野兽,那么小的孩子被啃噬得只剩下一只戴了银镯的手!”
“如果我不把他们的牌位请到这里,柳家寻遍四处也找不到一个上香的人,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知不知道!”
定北侯从未在玉清松的面前动过这样大的怒,失过这样的态。
他满眼遍布血丝嘶声怒吼的样子,像一头失去了全部愤怒的狮子,瞬间把玉清松拉回到了那个看着满地残肢血迹悲惶而绝望的夜晚。
玉清松目光颤颤地看向他手指向的牌位,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坨浸透了水的棉花,噎得他难以喘息。
他真的不知道往事是这样的……
他真的不知道……
看到玉清松眼角的泪,定北侯苍凉又自嘲地呵了一声,仰头闭上眼说:“玉清松,柳家现在只剩下一个玉青时了。”
“她是柳家唯一在世的血脉,也是唯一一个能名正言顺跪在这里给柳家众人叩首的后人。”
“你虽是不知也不曾经历当年的变故,可你生是玉氏的人,就是承了柳家满门上下的恩,你以为玉青时光是你的长姐吗?你以为她对玉氏的意义,仅限于她是我的女儿吗?”
“你以为老夫人为何如此紧张?你又以为我为何把她视在你和青霜之上?按玉氏的族谱论,你和青霜这一辈男子当从忠字辈,女子当从雅字辈,二房三房的孩子都是如此,可老夫人在当年给你们取名儿时为何让你和青霜从了玉青时名字中的青字,你现在知道了吗?”
眼看着玉清松崩溃的大哭出声,定北侯压抑已久的眼泪再难控制,失控地顺着眼角狠狠地砸了下去。
他哑得不成样子地说:“因为玉青时这个名字是她母亲和柳家满门给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她是柳家唯一的后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