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自出生就被迫与生母死别,生死未能谋面。
如何她好不容易才回到侯府,逝者已逝,生者当坚,所有人包括定北侯和老夫人在内都不敢贸然跟玉青时说起先夫人的事儿,伺候在玉青时身边的人更是对此三缄其口,生怕会不慎引起玉青时伤怀。
这云妈妈说是伺候先夫人的老人儿,可怎么张嘴闭嘴都在提先夫人的事儿?
她是生怕玉青时不知道难受吗?
原本隐隐觉得云妈妈住在西厢房不太合适的连秋小心地瞥了一眼玉青时的侧脸,注意到她眼中翻涌而起的晦色,心里暗骂了一声晦气。
她怕云妈妈再说出什么会惹得玉青时不开心的话,当机立断上前虚扶住云妈妈的胳膊,作势扶着她往外走。
“云妈妈,姑娘一大早就起来在外走动,这会儿指定是有些疲了,有什么话咱们改日再说,我先带你去休息吧。”
“我……”
“云妈妈,西厢房走这边儿。”
连秋半是劝半是强硬地把云妈妈扶着走了出去。
冬蝉快速把手里的帕子放好,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
她轻声说:“时辰也不早了,姑娘可要先用饭?”
定北侯府人多,每餐每饭都聚在一起吃,对谁而言都是个麻烦事儿。
故而除了公中的大厨房外,各房的主院内还都分别建了单独的小厨房,每日若是无特殊情况,各房的人也都是在主院的大厨房里提了做好的饭菜,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饭。
在此之前,唯老夫人的松柏院中还有个单独辟出来的小厨房,其余的姑娘少爷都没这样的特权。
梅青院的情况跟别的院子不太相同。
因着担心她会吃不惯大厨房中做的菜色,早在她回来之前,侯夫人就四处搜罗了几个擅不同手艺的厨子,在梅青院中单独辟了一个小厨房,专供伺候玉青时一人。
小厨房的人掐着点儿做好了饭菜,只是摸不清玉青时的性子,不敢贸然送来。
玉青时被冬蝉的话把散漫的思绪从虚空中拽扯而出,面上还残存着几分不真切的恍惚。
她摁着隐隐作痛的额角说:“不太想吃。”
来回去了松柏院和听雪堂,哪怕是什么事儿都没做,她也喝了满肚子的茶水。
又接连被云妈妈倒了胃口,端起碗也不见得能吃得下。
冬蝉见她似有不适之色,心中对云妈妈的不满愈发浓厚。
“姑娘既是不想吃,那就先让人放在灶上温着,等您想吃了再让人送来。”
见玉青时摁着额角不说话,冬蝉小心地扶着她走到软塌上坐下,说:“姑娘可是头疼了?”
“奴婢帮您按按吧。”
说着她就绕到了玉青时的身后帮她把发髻散开,手指轻柔地帮她按摩。
冬蝉是懂医的,手法轻柔却有不同于玉青时自己随便乱敲的效果。
玉青时绷紧得恨不得在下一刻直接炸裂的头皮在这样的力度下缓缓放松,随手抓了个软枕在怀里抱着,难掩疲色地闭上了眼。
她清醒时似冰雪高岭上的冷色之花,周身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清,让人不敢大意亲近。
可面露疲惫合上眼时,眉眼间的精致都在瞬间染上了一层不可捉摸的脆弱,让人见了就觉得心疼。
冬蝉仔细留意着她的神色,注意到她似乎是放松了不少,而后才斟酌着说:“姑娘生来就是金玉般的人物,矜贵之人站得高,耳边的风声也总是比常人的大上几分,总免不得有刺耳的时候,姑娘听过就当耳边风放了,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云妈妈张嘴闭嘴都在说,先夫人是个苦命人,声声落泪都有为先夫人叫屈的意味。
可据冬蝉所知,先夫人出身矜贵,在闺中时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长成盛享汴京第一美人儿的赞誉,出嫁后是定北侯府独一无二的当家主母,婆婆慈爱,与夫君感情和睦,若不是侯府遭小人设计突逢变故,先夫人若今日尚在,那也定然是惹得无数人艳羡的尊贵人。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论,先夫人在世时入眼的都是繁花盛景。
早丧后也被至亲怀缅至今。
尊贵骄傲了一辈子的人,可不是能用苦命这样的词儿来侮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