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是个武将。
性子耿直率性,却不是个蠢货。
一开始他的确是被找回女儿的欢喜冲昏了头脑,可这份盲目的欢喜并不会持续很久。
定北侯府从盛到衰又在无数的鲜血中复起有今日之盛景并不容易,多年前的变故让这个曾经人丁兴旺的大家族衰败不少,他发自内心地珍视着现存的每一个血亲,也想全力护着家里的人。
可这并不代表,身为家主的他可以容忍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作怪,肆无忌惮地把自己当成傻子糊弄。
事关自己无比重视的女儿,容不得半点疏忽。
侯夫人是个老实人,嫁入侯府十几年,干过胆儿最大的事儿大约就是帮着自己的亲生儿女撒些无关紧要的小谎,在大是大非上,她从来都是选择无脑地相信夫君的话,而且还很识趣,绝对不会多问。
尽管定北侯的脸色变化不大,可她还是敏感地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善的意味,踌躇半晌,纠结地搓着手小声说:“侯爷,那等迟迟到家了,次日府上还要摆接风宴吗?”
定北侯愣了下,笑道:“这是你的主意?”
侯夫人老老实实地摇头。
“是二弟妹提的,她说迟迟原本是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初回到家,为表重视,怎么都该大摆一场宴席将她引荐出去才好,否则外人说起只怕是不太像样。”
定北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那你是怎么想的?”
侯夫人挣扎了好一会儿,手里的帕子都快绞出了疙瘩,在定北侯轻飘飘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妾身觉得,其实大小姐一回来就摆宴席不是好事儿,要不稍微往后推一段时间再摆吧?”
生怕这话说出口引得定北侯不满意,她赶紧找补解释说:“妾身不是不重视大小姐,只是觉得,大小姐跋涉千里初入汴京,对京中的规矩和人情风物也并不了解,为保妥当,最好是先隔一段时日,等寻几个稳妥的嬷嬷将该提点的地方都提点清楚了,再体体面面地将大小姐引荐出去。”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此之前一直长在乡野之地,完全没接触过世家大族待人处物的规矩和讲究,贸然摆席接风,来宾如流水,半点看顾不周都很有可能会带来别人对玉青时的轻视和嘲笑。
毕竟待人处物和说话处事,这种人情上的事儿,不是单纯能靠着谁跟在身边提点就提点清楚的。
侯夫人觉得,与其着急上火贸贸然地把玉青时强行推入圈子,不如等待合适的时机,再让玉青时慢慢出头展现。
只是这话一说出口,就被二夫人驳了回来。
侯夫人在嘴皮子上一贯说不过二夫人,自己实在拿不定主意,索性就来找家主求个法子。
定北侯听到二夫人时眸光不是很明显地闪了闪。
他沉默一瞬,淡淡地说:“你的想法很好,不必什么都听二弟妹的。”
侯夫人面露愕然地啊了一声,像是不太明白侯爷为何突然这么说。
定北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侯夫人,是侯府的一家主母,很多事儿你觉得可以那就是没问题,至于二弟妹和三弟妹……”
“不管是论长幼还是尊卑规矩,她们都不该对你的决策有异议,迟迟回家这事儿,你全权做主就好。”
定北侯是个讲究一家和睦的人,极少对侯夫人说这样的话。
侯夫人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神,忍着心中的不安呐呐说是。
“侯爷说的,妾身记住了。”
“行了,你且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
侯夫人捏着自己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帕子出了书房,往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