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宣于渊成了个轻不得重不得,又无人敢碰的棘手之物,在深宫之中彻底没了人照拂。
甚至碍于他那古怪的疯病,就连宫中与他年岁相仿的皇子都不敢与他接触。
他早早地从皇子所搬了出来,单独住在一处偏僻的宫苑之中,被里里外外无数层宫女侍卫看守其中,直到他的姨母,如今颇得盛宠的贵妃入宫。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哪儿薅了根青草塞到嘴里咬着,出口的话音也添了几分含糊,甚至还有几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轻描淡写。
他说:“姨母入宫原本是想养我的,毕竟我那会儿时常犯病,又被单独关在一处,很是不像话,用她的话说,再不设法约束管教,我不是要真的疯,就是要真的废了。”
“可她那会儿刚入宫,只是个不上不下的昭仪,养我不符宫中规矩,她实在没了法子,索性就设法求了父皇,又让外祖等人想了办法,曲折了几大圈,才让父皇松口同意放我出宫入军营,然后我就被人送到了北将营。”
先皇后的母家是姓于,是传承了百年的将门之家。
令外敌闻风丧胆的北将营统帅,百年来始终都出自于家。
如今的北将营统帅于御峰,就是宣于渊的亲舅舅。
宣于渊十一岁时辗转出宫,入了北将营,随后在北将营待了十年,直到一年前被从军中召出,折返回汴京皇城。
回到皇城不久,就被派出与太子一起外出调查一桩案子。
可谁知平地起风浪,返程途中遭遇刺杀,意外落水,在水里漂了不知多久,就被玉青时捡了回去。
他不咸不淡地说完,盯着手里的鱼像是不太满意,咧嘴道:“手劲儿大了,怎么还划拉破了?”
其实不光是破了,那鱼简直是被分尸成了两半,被手指捏到的地方,已然是一片血肉模糊,分明就是被人用手生生捏碎的。
宣于渊字字言言都说得云淡风轻,可事实上,他心里并非毫无波澜。
他只是掩下去没表露出来罢了。
空气一度安静到只能听到水声的时候,宣于渊突然抬头看了玉青时一眼,玩笑似的说:“迟迟。”
“他们都说我有疯病,疯起来什么都不认,谁都想杀。”
“你怕不怕我发疯犯病?”
他多年没回汴京,可之前回去的时候,宫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仍透着没说出口的警惕和惊恐。
可见众人对他疯病的印象多么深刻。
他在汴京也谈不上有什么名声,算得上是不能提的禁忌。
之前一直闭口不提,是觉得没必要让玉青时知道这些烂在了过去的破事儿,可不久后玉青时若是回到汴京的话,哪怕他不说,玉青时也会从各种渠道和不同人的嘴里知道自己是一个疯子。
他不想让玉青时听不相干的人说。
他说轻巧,好像浑然不在意。
可已经被捏变形的鱼显然更扭曲了几分,力气再大些,说不定都不用刻意揉就能直接做成鱼肉丸子。
玉青时神色不变,仿佛是没听出他话中的试探,只是说:“也有人说我是疯子。”
“那你怕吗?”
秦家村人人对玉青时讳莫如深的时候,这人可没瞧出半点害怕。
宣于渊被她的话勾起了之前的记忆,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
“不怕。”
“那不就得了。”
玉青时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都是疯子,谁怕谁呢?”
“哈哈哈!”
宣于渊笑得直不起腰,乐够了才弯着眼说:“没事儿,我可以怕你,毕竟我不介意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