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颇好,宋江舒一口气,心中也是念头百起,莫名对晁盖生出抱怨。
要说他素来都是公人,吃着朝堂的饭,上面跟知县大人,关系犹如兄弟,县衙里面,都要尊他一声宋押司。
这样的好日子,还真是逍遥快活,哪一天不是快活人?
江湖牌面,他靠这银子开路,获取这及时雨的名号,那是博取好大个名声。
可以说,这黑白两道,那也是横着走的人物,知县都要仰仗他处理大事。
宋江素来惜名,眼下晁盖做那梁山贼寇,早已是两路人。
况且他们居然敢杀官造反,宋江心中已有定计!
这等匪徒,那是与官府为敌,迟早乃是败亡之命。
他一个公人,岂能与他们为伍,平白丢掉性命,那是万万不能。
性命为一,若是造反,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这等不忠不孝之事,他宋江绝不能做。
这么一想,宋江自慢慢行回下处来。
他一边走,一边肚里寻思道:“幸亏那刘唐来此,没有公家衙役瞅见,否则真惹出一场大事来!
只是这梁山居然如此霸道,居然连战连捷,杀上万官军,这等巨匪,迟早引来官府大军进剿。
晁盖啊晁盖,你既然落了草,为何要跟我牵扯关系,你这不是谢我,分明是要害我。”
想到这里,宋江猛地一挥衣袖,脸色阴沉,却是径直而走。
可是他没走多远,原来僻静客店,忽而走出一个俊秀年轻男子。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张文远。
借着夜色,他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道:“那算命先生说,宋江最近有血光之灾,我还以为是什么,特意过来一看,不晓得跟什么江湖中人厮混。那人瞧着凶神恶煞,一看便不是好人。若是能牵扯出什么,若是能绊倒他,老子便能与阎婆惜厮混终生也。嘿嘿嘿.......”
张文远心中念叨,脸上露出贪婪之色,他顺势走到柜台,掏出一百文钱,塞到店小二手上。
店小二受宠若惊,连忙道:“贵人是来喝茶,还是吃酒?”
张文远淡淡一笑,抬手道:“方才那宋押司离开,带了个人,那个人呢?”
“那人不像是本地人,背这个大包裹,那人似乎很中意他的背包,即便见宋押司,都是紧紧抱着。”店小二开口说道。
张文远平素吃喝嫖赌,本就是穷鬼,这些日子,那阎婆惜把他伺候得快活无比,还时不时给他一些银钱。
可越是这般,张文远越是觉得,这宋江颇有些不对劲。
“好,我晓得了!”张文远抬手拍拍小二肩膀,道,“你就当我没来过这里,可知道?”
“晓得,晓得!小的不是多嘴之人。”小二点头哈腰,急忙说道。
张文远满意地点头:“好个会来事的小伙子,回头再来光顾,到时候你来伺候着。”
小二连连点头,张文远登时离开。
他这边人一走,没过一会,一处巷子口,阴影之中,走出两人。
林冲淡淡道:“刘唐事办得不错。只是你暗示那张文远,只怕是火上浇油。”
吴用被林冲的手段,吊打数次,此番彻底老实,听到这话,恭敬道:“这通奸之事,自古以来,素来容易出杀人之事,即便咱们不来,那阎婆惜便是个水性杨花之辈,吴某添把火,也是断绝宋江的心思。”
“怎么?你很想宋江上山?”林冲问道。
吴用嘴巴一闭,他现在都快被林冲给整出神经病来。
这位大当家每次问出的问题,吴用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稍稍回答错,便是会送命一样。
稍微不注意,回答的问题,都能把自己搞进坑中。
宋江上山这问题,换做以前,吴用自然好说,可是眼前在这位,完全糊弄不住。
即便吴用,也是得掂量着回答。
“吴用心中只有大当家,一切行事都是为梁山大业!只是晁天王,总是念着旧情。他是知恩图报之辈。”吴用斟酌着词汇道。
“你觉得宋江此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林冲又问。
吴用:“额……”
这特么怎么说?
也就是一面之缘,当时印象不错,可是现在,又没有仔细接触过。
吴用都要哭了,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冲淡淡道:“吴阁主,莫要疑虑,我只问你,那阎婆惜与张文远,是个什么样子的?”
吴用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冲。
“吴用啊,这天下之道,不是光有阴谋诡计一条,有时候正大光明的阳谋,又有什么问题呢?”林冲循循善诱道,“宋江是个人才,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我们既来感恩,眼下发现他小妾与人通奸,这种事,作为兄弟,若是晁天王见到,以他的性情,又该如何?”
嘶~~~
吴用麻了!
这一刻,他瞬间麻了!
这不是伪装,也不是虚伪,而是真的对林冲五体投地!
吴用已感觉到林冲,似乎看不上宋江。
可是,从嘴上说出来的话,却一句句慷慨仁义,光明正大,最关键乃是无可挑剔!
吴用傻了!
明明是逼宋江无路可走,可是这件事,却又做得光明正大!
因为这是帮兄弟,两肋插刀。
吴用结结巴巴道:“若是晁天王在此,知晓宋江兄弟小妾,在外面勾人,只怕要一刀捅死那娘们。至于那奸夫,肯定要……”
说到这里,吴用陡然抬头,他又麻了。
因为,吴用发现林冲似笑非笑望着他。
唉!
果然……
又是这样,一切的一切,在此落入林冲的计谋中。
他把林冲的想法,通过自个的嘴巴,一点点说出来。
“既然晁天王都赞同的事,吴阁主,自然得让那对奸夫淫妇付出代价才是。”林冲笑吟吟说道。
无话可说啊!
简直太狠了!
吴用是真的佩服到五体投地,明明是逼宋江走上绝路,可是从林冲口中说出来,却是光明正大!
他素来自傲,可是这么一次,吴用是真的傻眼。
他服了!
特么的,心服口服,跪伏!
以往,他是玩弄他人与股掌之上,自诩智慧近乎于妖。
然而,与林冲比起来,吴用绝望地意识到,对方想要玩死他,简直是动动手指的问题。
“一直以为他不是杀我,是忌惮晁盖哥哥,现在来看,他分明就是逗弄戏耍,犹如熬鹰,他在熬我!”吴用内心在哀嚎,他是真的要崩溃了。
杀死一个人很容易,可是对方用自个最擅长的计谋击败自己!
这才是从外到内,从肉体到灵魂的双重毁灭。
吴用本就是聪慧之人,这一刻,他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