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大家对承熙帝追封先王妃夏氏为元后还颇有微词,可现在夏家已经平反,元后是承熙帝的元配王妃,论出身,他的出身没有半点可被人攻击之处。
论才干呢?
别开玩笑了,就是有人想找任何攻击的点,也没哪个大臣敢在这一点上攻击他啊。
治国安邦,论治国,他官至内阁次辅,内阁首辅早就是半退状况,他去西北之前,朝廷半数朝政就已经掌在他的手上,推新政,兴农耕,撤海禁,政绩无数,这其中也隐隐牵扯到无数朝廷官员和商家百姓的利益。
再论安邦,这就更没什么可论了,他在北疆从戎八年,征战无数,功勋也无数,最后将威胁大周上百年的北鹘逼退关外,且黑河以及白山两次大役让北鹘元气彻底大伤,至少可保北疆边境十数年的安宁,不受北鹘侵扰,接着就是此次西北西夏和西刺联军连破大周三州,他率军去西北不过数月,就夺回了失去的城池,并退西夏西刺联军于祁连山以北,逼两国求和。
他若是治国安邦不行,你行,那你上?
所以朝堂之上,哪怕是仍有不少各有私心的官员,如南平侯府,如厉郡王,如兰太傅,就算心里有多么不情愿和惊惧,这个时候也是半点不敢提什么异议的。
因为他们知道大势所趋,反对也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可能被人拉出来当成靶子攻击。
唯一大家可能有些微词的就是关于他的妻室和子嗣问题上。
原先他年纪一大把不肯娶妻也没有子嗣,的确容易为人所诟病,为国之储君总让人心中不稳。
还有未娶妻先为个出身普通的侧室请封诰命,到底有违士族之礼。
但那是以前,他现在是嫡皇长子,请封个侧室并无任何不妥,至于子嗣,现在又已经有了长子,既有了长子,那次子,三子自然也会有的,所以也构不成他不能承继大统的理由。
而且私心而论,对大臣们来说,此事可也是件大好事。
因为那兰氏夫人虽出了长子,但据说因为是早产,以后数年都不可有孕,那若是郑愈坐上那个位置,他的后宫,他的皇后,他的四妃,可都将会出自这些朝臣勋贵之家。
那兰氏,哪怕有皇长子,又得郑愈宠爱,但以色侍人,焉能长久,过个几年也就淡了,她又毫无根基背景,根本不足为惧。
乾元宫。
承熙帝看着面前自己一向器重,一直都是当储君培养的儿子,太子朱成祯。
这个儿子性格沉稳内敛,行事有节有度,又不失掌控大局的能力,在自己设局对付甘家一事上,更是没有让自己失望,若是没有郑愈,他做一个守成之君,必定也会是个不错的好皇帝。
可是偏偏还有个郑愈。
承熙帝心中是一直记挂着夏后没错,可并不代表他最疼爱最看重的儿子就是郑愈,毕竟在他自己身边长大,由他亲自教导着长大的是太子朱成祯,和三皇子朱成祥,而郑愈,他一出生就被送走,数年才得见一面,他不缺儿子,尤其是郑愈性子冷戾,强势不屈,要说两人有多少的父子之情,着实有点冷,承熙帝对郑愈的感情,多半是因着对夏后的愧疚罢了。
以前他甚至还觉得他的戾气太重,可为将才,却不适合为君。
可不知道何时,一步一步就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郑愈强大到连他都控制不住了。
他的身体怕是已经熬不了多久了,这个江山也只有郑愈,才能坐得稳,太子,还是太弱了些。
他道:“祯儿,你可怨朕?”
为着他被废的母后,为着他现在进退维谷的局面。
被废的储君,这世上有几个能平安稳乐的过一辈子的?
朱成祯控制着自己,控制得手都有些颤抖。
这一天终于到来。
怎么可能不怨?
甚至说隐隐生恨也不为过。
但他也是个理智和清醒的性子,就算心中再怨,再恨,很多东西却也看得明明白白。
他慢慢道:“不,父皇,这一切怨不得人,更怨不得父皇。
是儿臣无能,比不上郑……皇兄。
若说真要怨,儿臣也只能怨甘家私心太重,亦怨儿臣无能辖制住他们,酿成滔天大祸,让西北上万的将士和六万无辜的百姓枉死。
思及这些,儿臣实无颜再占着我大周储君位,为江山稳固计,儿臣储君之位当黜。”
承熙二十一年十月末,甘家以谋反弑君,叛国通敌之罪被判满门抄斩,诛灭九族,随后太子朱成祯就上了一份奏折,以未能规劝其母甘氏,亦未能早察甘家谋反之心,阻其叛国之行,犯下大祸,愧对西北战死的将士和被屠城的百姓,不配为大周之储君,请废其储君位。
承熙帝言甘家之罪,与太子无任何干系,反是太子在捉拿甘家一干叛逆人等时立下大功,并无过错。
只是依大周礼制,储君之位当由皇嫡长子承继,皇嫡长子朱成愈已归,其的确不再适合储君之位,遂准其所奏,废其储君之位,另册封为淮王,划淮南三郡为其封地。
是年十一月初,承熙帝再册封皇嫡长子朱成愈为东宫太子,紧接着又下旨言太子侧室兰氏秀外慧中,端庄贤德,并诞育皇长孙有功,特册封为正三品太子良娣。
彼时他们尚未搬入东宫,仍是住在郑府。
兰妱接册封圣旨之时神情端庄恭谨,看不出任何不悦,但送走传旨的总管太监之后,神色却是有些落寞,虽然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之后并无丝毫异样,但郑愈是她枕边之人,两人朝夕相处日久,她是真的欢喜还是假的欢喜他还是轻易就能看出来的。
当时郑愈并没说什么,只是当晚无人时才对她道:“这个册封,不过是皇帝册封的东西,你不必太过介怀。”
介怀?
兰妱先是微愣,随即便明白他怕是误会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