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中原先吵吵嚷嚷的声音霎时全都定了下来,不约而同的看向马大夫,再看向兰娇。
此时的兰娇也被这消息震住,呆呆地看着大夫,委实不敢置信。
她自嫁入东宫,太子只不过在她房中只歇了一晚,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有孕?
她这个月月事是迟了有些日子没来了,但她月事向来不准,所以便也没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大,大夫,您说的可是真的?”
最先反应过来,激动询问马大夫的竟然是兰娇的那个嬷嬷,崔嬷嬷。
崔嬷嬷是皇后派到兰娇身边的,她其实看不上兰娇,心底也从没真正把她当成过自己的主子。
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不同。
东宫到现在可就只有太子妃所出的一个小郡主,还有甘良娣腹中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
兰娇若是怀了孕,幸运的还是个儿子,那可很有可能会是太子殿下的皇长子,他们大周的皇长孙!就算不是皇长孙,东宫子嗣稀少,这孩子也是十分金贵的!
马大夫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笑着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老夫行医多年,虽比不得宫中太医,但这喜脉却还是不会把错的。”
兰娇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简直是喜极而泣。
她终于不必因为自己可能损了相貌而担心没了将来了,这孩子就是她的将来。
不过她想到这里,却是立即就捂住了肚子,往椅子后面缩了缩,有些惊恐的看向兰妱。
兰妱察觉到兰娇的目光,心中好笑。
她还怕自己害了她孩子不成?
只要她不惹她,她才懒得搭理她。
崔嬷嬷见兰娇如此作态,再看她脸上惨不忍睹的肿胀,明白她的恐惧,此时她可不也跟兰娇一样都把兰妱当成恶罗刹般?
崔嬷嬷不敢去招惹兰妱,但却对着马大夫话中有话道:“大夫,刚刚良媛娘娘受了惊吓,对她腹中胎儿可会有什么影响?
良媛娘娘肚中怀得可是小皇孙,半点马虎不得。”
马大夫笑道:“无事,无事,良媛娘娘身体健壮,刚刚不过是点小惊吓,待老夫给良媛娘娘开一副安胎压惊的药,用上一用就无碍了。”
不过说着却是又道,“只是先前我给娘娘开的消肿药却是活血祛瘀止痛的,良媛娘娘现在有了身孕,却是用不得那药了,就是外搽药,也是不用为好,为了皇嗣,良媛娘娘可是得好生忍着点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不待兰娇说什么,崔嬷嬷就已经先应了下来,然后就对先前给兰娇面上敷药的丫鬟道,“还不快去取盆水来,把良媛娘娘面上的药膏都给擦了,若是小皇孙有半点差池,可你们谁能担当的起?”
兰娇:……她的脸要怎么办?
兰妱很怀疑马大夫是故意的。
这马大夫本来就是她父亲铺子上那个暗探请来的人,八成就是郑愈的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此时兰娇身孕才不到两个月,最是不稳的时候,少用点药的确还是安心些的。
兰妱不再理会那边喜出望外一惊一乍的兰娇主仆还有二叔二婶一家,她看向自己的父亲,笑着慢慢道:“阿爹,当年到底有什么事,您还是说清楚吧。
现如今良媛娘娘有了太子殿下的骨肉,我这个很可能招祸之人,还是和二叔二婶还有良媛娘娘他们都划清界限为好,否则影响了良媛娘娘孩子的前程,岂不是大罪过?”
“所以我觉得阿爹您先前那个分户书的决定非常好。
事实上,也不用找官府那么麻烦,我这儿就已经准备了一份礼部盖章的文书,只要阿爹和二叔各按了手印,那就不需要我们兰家族长那边的同意,我们大房和二叔的二房以后就亲缘不再,再无相干,将来我获罪也好,良媛娘娘和她的孩子前途无量也好,彼此都不会受到任何牵连,自然也不会受到任何福恵。”
“只是既然要签这断绝亲缘的文书,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免得说来说去,还都是父亲您为了我这个不肖女,卖了祖产,抛弃了祖父祖母,跑到京城发达来着。
阿爹,您可以对二叔百般容忍,但在他眼中,我既是个不仁不孝,心思狠毒之人,这种锅,我可不愿意替他背。”
这个断绝亲缘的文书也是本朝开国初期弄出来的一个东西,彼时很多世家大族家中子弟有的忠于前朝,有的却跟着本朝祖皇帝征战沙场,开疆拓土,祖皇帝便弄了这么个文书方便家族分割。
给兰老爹和兰二叔用,委实有点大物小用了点,但兰妱觉得,好用就行。
“阿妱……”
“大哥!”
兰老爹刚出声就被兰二叔给打断了,他脸色有些发白,神色也再不是以往的老实木讷,而是带了些兰妱以前在他面上从未见过的阴狠神色道,“大哥,事已至此,若你真的执意要为了妱姐儿要跟我这个弟弟断绝亲缘,这手印我摁。
但以前的旧事,旧账,还有今日妱姐儿毒打我们阿娇之事,我们且就看在我们好歹兄弟一场,还有过世的父亲和母亲的份上,全都算了……”
“算什么算!”
孟氏终于再也忍不住,她很了解自己丈夫,看到他刚刚的神色,就知道他真的是打算这么算了,他能算,但她却不愿再忍下去了。
她道,“阿妱说的对,既然已经要签这断绝关系的文书,过去的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
“大嫂!”
“大哥,当初你可是在祖宗牌位前答应过……”兰二叔冲着兰二爹就吼道,却不想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就横在了他脖子跟前,顿时他的话就被卡住了。
在武力面前,再巧舌如簧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的。
“你大哥答应过,我可没有答应过!”
孟氏冷冷道,“你都这么糟践我女儿了,我凭什么还要替你留面子,让我女儿背黑锅!”
“兰恩林,你不是问我们家祖产的那个铺子吗?”
孟氏说着就转向兰恩林,面色如霜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当初那铺子是怎么没的。”
“我们兰墨斋是祖宗留下来的产业,虽然只是个自家的小墨坊,制墨技艺和外面的大墨坊相比,也较为粗糙,但你祖父和大伯一生都喜爱制墨,很是琢磨出了些奇巧的技艺,可制作出一些色泽和香气都较特别的画墨,用来作画之时倒是有些用处。”
“当时省城的一位大墨商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们的画墨,特意寻来想同我们合作,道是想试试我们的方子加入他们所制的墨中,还想请你祖父做他们墨坊的研墨师傅,为表示诚意,他们特意邀请你祖父去省城参观他们的墨坊,那时你大伯有事一时走不开,你祖父便带了你父亲一起去了省城。
原本是高高兴兴的去,可是你父亲,兰多德,却在省城被人先是诱去了喝花酒,然后再被那妓子不知怎么哄了哄竟是去了地下赌坊,一晚上就把我们兰墨斋,还有我们兰家所有的画墨方子都一并输了出去,你祖父脾气犟,实在气不过,跑去赌坊跟人理论,结果却被人打断了双腿。”
“我们阿妱……”
她原本还想说,我们阿妱好端端的在家养着,若不是因为家业被败,祖父双腿要医,又复发了旧疾,欠下了嫡支一大笔银子和请医的恩情,又何须把女儿抵给人家,从此生死婚嫁都被别人捏在手里?
可是这些话她到底吞了回去,对上赶着要把女儿送去给嫡支攀高门的二房一家,这种话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