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回去禀告之后,兰贵妃的脸“刷”一下就黑了下来。
以前兰妱在她面前可都是胆小怯懦,她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说上一句话都能让她战战兢兢好些天,那样的兰妱一直让她有一种隐秘的优越感,也让她很安心。
可现在,她到底是仗着什么,竟敢打自己的脸?
兰贵妃气得胸脯起伏,只是她这厢还没恼怒完,紧接着又被扇了一记耳光。
这晚皇帝过来了她宫中。
自从西北起了战事,皇帝已经久未到她宫中,她兴冲冲地打扮好了迎接他,却不曾想皇帝今日过来并不是来“宠信”她,而是一见到她,就黑着脸就劈头盖脸地给了她一番警告。
承熙帝看着她冷冷道:“爱妃,兰氏既是你的娘家族人,你便应当更加体恤她,理解她现在为自己夫婿担忧的心情,并考虑她的立场,尊重她的决定,不该仗着自己的身份说召唤就召唤。
再说,论身份,在这京中,你可也不是最大的。
再者,她作为郑将军一侧室夫人,都能一片诚心,闭门抄经念佛,你身为当朝贵妃,却既不能以身作则,又不能效仿,实在令朕愧对郑将军,愧对上战场杀弟的大周将士。
朕看你真的是太闲了,这些日子不若就呆在这景秀宫,将《药师经》《金刚经》抄上几遍静静心吧。”
皇帝警告完就在兰贵妃一脸涨红,完全不敢置信到近乎有些呆滞的目光下转身离开了景秀宫。
此事发生在景秀宫,但宫中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是瞒不住的,更何况,皇帝的目的本来就是杀鸡给猴看,做给众人看的。
所以很快不仅是景明宫的皇后,就连宫外的勋贵世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再无人敢仗着自己脸大就跑去郑府骚扰兰妱了。
郑愈启程去西北一个半月后,捷报传来,郑愈先于大军于二月中旬抵达西北,彼时西刺和西夏的联军以为大周的军队在郑愈大军抵达前不会有大规模的进攻,未有准备,结果郑愈提前抵达,率北路军突袭西刺和夏军联军,夺回凉州,二月底又夺回失去的另两州,三月再攻击西夏边城,将西刺和西夏军分别逼退祁连山以西。
捷报一个一个传来,京城总算一扫过去几个月来的阴霾,全城欢庆。
只是四月初,随着西北军和北疆军的大捷,还有另一则消息传了过来,甘守恒率领的西坪军因为内部高级将领的泄密,在肃州大败,损兵上万,甘守恒自己也身受重伤,好在因西北军大将周原的及时支援,肃州算是保住了,只是伤亡损失惨重,现如今,西坪军另两名大将赵成易和郭显达以通敌叛国罪名被捉拿,西坪军另三万大军已经由周原全面接手。
此次肃州大败,正是因为赵成易和郭显达将肃州,定州,昌州三城的兵防和布置透漏给了西夏,那时他们以为郑愈正在定州城,赵成易和郭显达的本意是想借西夏人之手诛杀郑愈于定州,却不曾想,郑愈当时根本就不在定州城,在城的是西北军大将周原,且西夏军拿到的定州攻防图也根本就是错的,结果西夏军攻城不成,反遭突袭,惨败而归。
西夏军于定州攻城失败,损失惨重,心中愤怒,西夏当时领军的是大王子,大王子遭此损失,知道必须要做些什么挽回军心和士气,也挽回自己的声誉,否则回王城之后自己的地位必定会受损,所以转身就趁肃州不备,攻打了自己的“盟友”驻守肃州的西坪军。
可想而知得到传书知道了内情的承熙帝是有多愤怒。
景明宫。
甘皇后紧紧撑着桌案,脸色扭曲,手上因为用力,养了不知多久的指甲都差点劈断,可是她却都是丝毫未觉。
她看着站在下面的儿子太子朱成祯道:“祯儿,郑愈必须死!他手中捏了你舅父的把柄,我们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朱成祯也是面沉似水,他舅父在肃州大败,手下还出了通敌的叛将,军权被夺,对他这个太子在朝中的威信也有很大影响。
而且,若是他父皇知道了肃州大败的真相……他尚不知他父皇已经一清二楚。
他道:“母后,我已经派人查过,此次肃州大败,就是因为舅父欲借西刺和西夏人之手,除去郑愈,却不料郑愈奸猾,耍弄了舅父,结果让舅父自己掉入了陷阱,但郑愈捉拿赵成易和郭显达,确实是罪证确凿,若是舅父执意要替赵成易和郭显达脱罪,怕是会引火烧身。”
甘皇后冷笑,她道:“祯儿,你何时变得这般天真?
郑愈他此举,意本就不在赵成易和郭显达,而是为了害你舅父,若他真的大公无私,又怎会让周原救城特意迟了一天,害得我西坪军惨败,害你舅父身受重伤?
所以不管我们要不要给赵成易和郭显达脱罪,他都不会放过你舅父,反而赵郭两位将军跟随你舅父征战多年,若是被定为通敌叛国之罪,你觉得你舅父能脱得了干系?
所以必须让郑愈死,且要将肃州之战的败因全部按到他的身上!”
朱成祯只觉得心中如坠了铁锤般,又紧又难受,头也突突的疼。
他道:“母后,舅父欲杀郑愈多年,也未曾得手,此次更是损兵上万,一败涂地。
此时郑愈尚在西北,连舅父都对他无能为力,我们远在京城,又能做什么?”
甘皇后看着他,声音像是从阴冷的冰窟里爬出来,道:“郑愈在西北,我们的确对他无能为力,他功夫高强,心机狡诈,你舅父的人也近不得他的身。
但以前也就罢了,我们寻不到他的弱点,但现如今却不一样了,你忘了,现在,他可还有一个心爱的夫人在京中。”
朱成祯一怔,他道:“兰氏,母后,您是说兰氏?”
他说着话脑中就闪过那日御花园见到的兰妱的身影,摇了摇头,道,“母后,郑愈一向心狠手辣,那兰氏怕也不过只是他的一个棋子,就算您捉了兰氏,不说反着了他的道,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甘皇后轻哼一声,道:“祯儿,郑愈宠爱兰氏并非是做戏,你以为你父皇那么维护她,不惜打他宠妃的脸,是为了谁?
若不是郑愈临行前求了你父皇,他怕是连兰氏是谁都不记得了!而且我曾数次派人去郑府试探一二,守卫森严,根本近不得内院半步,郑愈为了保护兰氏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
而且,”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道,“而且我还得到了消息,现如今兰氏怕是已经有了身孕,若是她有孕,那可是郑愈唯一的子嗣,他不可能不在乎。”
朱成祯皱了皱眉,面色有点难看,他想说,从一个孕妇下手,这种手法未免太过下作。
他毕竟是一国储君,现在竟然要为了甘家那样的人做这等事,他只觉心中憋屈愤懑,可却偏偏无处可逃。
甘皇后看着自己儿子难看的面色,这是她自己的儿子,她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看着他,缓缓道:“祯儿,母后知道你心中不好受,母后的心中也不好受,但再不好受,现如今也都得受着,且去面对。
等你坐上了那个位置,你才能随心所欲,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施展你的抱负。
你当知道,现如今,你根本就退无可退,退一步后面就是万丈深渊,你,还有母后,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母后。”
朱成祯有些艰难道,“舅父,甘家……母后,我们就只能这样盲目的维护他们下去吗?
母后,您知道父皇他并不是盲的,我都能查到的事情,他未必就查不到,若是我们一味替舅父遮掩,还为了遮掩他的那些罪行而残杀忠良,还从一个留守在京城的孕妇下手……母后,您觉得,父皇他还能容得下我这个太子吗?”
“闭嘴!”
甘皇后的手猛地按下,指甲裂开,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可是此时再怎么痛她也顾不上了。
她看着朱成祯,面色阴森,低低道:“祯儿,你不要犯糊涂,不要以为若是你此时投向你父皇,大义灭亲,灭了甘家,你父皇就还会信重你,让你继续做储君这个位置。”
“你知道这么多年了,你父皇心中心心念念的元后是怎么死的吗?
我告诉你,当年那夏氏的娘家夏家并无通敌叛国,那些罪名都是你外祖父用了手段,伪造了证据强加在夏家身上的,而夏后也不是难产身亡,而是人为致死,一胎两命的。”
朱成祯面色陡地大变,瞪着自己的母后简直不敢相信。
甘皇后盯着自己儿子,如同未曾察觉他大变的面色般,诡异得笑了笑,但眼神中却无丝毫笑意,她道,“其实,这些事,你父皇心里怕也是一直有所怀疑的,但他当年还是选择了和我甘氏一族联姻,就是默认了夏家之罪,夏氏之死。
可是你舅父最近却发现,郑愈一直都在追查当年夏家通敌叛国的真相,当初他在北疆和北鹘对战多年,如今已经和北鹘王和盟,说不定已经从北鹘那里得知了真相,此次他去西北对战西刺和西夏是假,对付我们甘家才是真。”
“祯儿,你要知道,若是夏家平反,那么,我们甘家捏造证据,谋杀元后母子的罪名,你以为母后的这个大周皇后,你这个太子,还能坐得稳吗?”
“所以,郑愈必须得死,任何手段,不惜一切代价,都得让他死。
你放心,兰氏一事,我们不必亲自动手,不是有人对兰氏恨之入骨吗?
若是她有孕的消息传出去,怕是更有热闹可看。
郑愈得的功劳越大,眼红他那夫人位置的人就越多,对他忌惮的人也越多,怕是有不少人都见不得她诞下郑愈的子嗣。
我们只需要从中推上一推,最后再将她截走送去西北,你舅父自然会安排好后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