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开口安慰小姑娘几句,可看她的样子,委实不需要那客套的几句。
阿棠道:“阿爹临终前交代我了,让我给你治病。”
郑远:……
他看着小姑娘单薄得像是风一吹就能倒的身子,想说,你给我治病?
他师傅东明大师不仅是得道高僧,医术也超群,就是他自己,久病成医,于药学和毒这一道上,就是宫里的御医也是比不上他的。
可是他对上小姑娘认真到有些倔强的眼神,眼底却又带着些祈求和脆弱,他想到她刚刚丧父,虽然撑了小身板故作坚强,但此时肯定还是脆弱的,也必定十分在意她父亲的遗命,所以他吞回了已经到了口想要拒绝的话,只道:“好,那就麻烦师妹了。”
他这身体,反正大概熬不了多久就要死了,她想治就治吧。
他看出来,她大概是很寂寞或者无助的,这茫茫大山,父亲刚逝,一个人住在这里,晚上说不定还有什么豺狼虎豹的溜达进院子,反正他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也的确需要找个地方静养,那就留下来陪她一段时间吧。
到底就是个小姑娘。
当年若不是师叔,他这条命也早就没了,更何况,他还是为了给自己解毒试药草才去的。
……
一个时辰后,两人相对而坐。
桌上有两盘炒野菜,卖相还不错,郑远的面前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
菜是阿棠炒的,药也是阿棠给郑远准备的。
郑远在小姑娘巴巴的目光下,夹了一口菜送到了口中,然后握着筷子的手和口都有一刹那的凝滞,不过只不过就那一小会,他就接着面不改色的咀嚼了几口,吞了下去。
对面的阿棠松了口气。
他放下了筷子,问道:“我记得这药谷不是还有几个师兄弟吗,如今怎么只剩下了你一人了?”
阿棠听言皱了皱眉,眼中还有些困惑,她道:“阿爹临终前给了他们任务,阿爹过世没多久他们就都离开了。”
他们好像还挺急着离开的,大概是任务比较重要吧。
她是不会承认是他们烦死了或者吓死了她整天煮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他们吃,偏偏只要她端上去,他们还不忍心拒绝,只能死撑着吃了。
阿棠觉得很冤枉,她的医术很好,药膳也做得很好,她跟她爹不一样,从来不会拿他们去试药,更不会害人,那些东西对他们的身体的的确确是有好处的。
郑远“哦”了一声,不得不说,心里对这个小师妹又多了一份容忍。
想想她多可怜,父亲一去世,师兄弟都跑了,谷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每天竟然就只能吃这种味道的东西,她这过得什么日子啊……这些师兄弟也忒狠心,看看自己刚刚吃完那口菜,小师妹眼睛亮的,她这是有多想得到人的肯定啊。
想到这里,虽然觉得那野菜委实难吃到极点,但郑远还是很给面子的又夹了两口送到了嘴里。
当然他这一举动又赢得了对面小姑娘更多的好感,身上原先的冷淡已去了好几分。
真是个小孩子。
郑远想着这些的时候就听到小姑娘续道:“师兄你试试那药吧,你身体不好,又长途跋涉从京城赶到这里来,这几个月身上的余毒应该又被激发了出来,又无元气抗衡,想来这些天夜里应该很难受。
这药可以帮你镇定一下身上的余毒,还可以补补元气。”
郑远应了一声就看向了一旁的药碗,并没有什么犹豫的就端了起来。
他只喝了一口就差点喷出来。
浓重的腥味刺激着每一个味蕾,那味道苦得像是连人的胆汁都要反出来。
饶是他喝了一辈子的药,他也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药。
可是他抬眼对上对面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咬了咬牙,还是僵着脸面无表情的将这碗东西一饮而尽了。
“太好了,师兄,我在那药里面加了七腥草,用了土灵蛇的胆汁熬出来的,那些都对镇定你的余毒有好处,不过味道可能差点,我还真怕你喝不下去,不过师兄你实在比寒师兄他们强多了,他们病了的时候都宁愿熬他们那种功效不及我的十之一二的药,像个小孩子一样怕苦怕酸怕腥怕这怕那……”
郑远听着小姑娘突然改了先时沉默寡言一副什么都很淡然的样子,亮着眼像小狐狸一样的笑着,叽叽喳喳的跟自己越说越远。
他突然有点明白这谷里为什么只剩下她一人了。
大约是都被她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