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父觉得这个女儿自从嫁人之后就越来越陌生,冷漠得令人心寒,他心道,到底不是亲生的。
他慢慢带了些虚弱道:“娘娘,为父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但是觉得,那些毕竟是我们的亲人和族人,他们也是看着娘娘你长大的。
他们本身都是受太傅府连累,并没有什么大过错,若是娘娘能在殿下面前为他们周全,免了他们的罪罚,也是娘娘的仁心,娘娘现在,若是眼睁睁看着族人们受苦受累而不管不顾,将来怕是也会对娘娘声名有碍。”
兰妱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突道:“阿爹,您知道二叔二婶一家包括兰恩林是怎么死的吗?”
兰父一愣,抬头看向兰妱,然后眼睛蓦地睁大,不敢置信的瞪向她。
兰妱面上表情无任何变化,道:“是我派人除掉他们的。
那次我回家中,原本就是特意要将陛下会下暗旨处决他们一事透露给他们,知道以他们的性情必然会偷偷离开,然后才好方便处理掉他们。
他们那日逃走,那其中,想来还有阿爹您的促成吧?
只是阿爹不知道,其实是送了他们上了阎王路。”
兰妱说着,面上浮出了一点浅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兰父看在眼里,甚至感觉到了森森的寒意。
兰妱道,“顾二夫人曾经跟我说过,当年她将我送给阿娘抚养,送的不单止是我这个人,同时还有百两纹银和不少的细软首饰,这些东西想来就是养十个我到及笄也不在话下了。
但是,当年阿爹您却还是把我卖给了嫡支,换得了给祖父请大夫的钱和那些参茸药钱,度过了家中因为二叔而造成的入不敷出的窘境,又过回了呼奴唤婢的生活,有了继续送弟弟和堂弟进私塾的银子,前前后后加起来可能不下于五百两银子吧?
就是这笔钱,您同嫡支达成了默契,从此之后,我的婚嫁生死皆由嫡支作主,是也不是?”
兰父的面色煞白,看着兰妱的面色就像看见个鬼似的。
他倒是想做出我是被迫的,逼不得已,可他一来被兰妱这突然说出这番冷飕飕的话震住,太过震惊和惶恐,二来他其实也知道,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撕破了脸皮,没有了温情脉脉的父女情,再说什么迫不得已还有何用?
兰妱似完全看不到兰父惨白惊恐的面色,她接着语气平淡道,“阿爹,这么些年来,我在太傅府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们又是拿我作什么打算的,想来您应该也是清楚的。
声名,我若是在乎声名,怕是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且不说那些人害过我多少次,我不求了殿下更加严惩他们也就罢了,又如何肯为他们曾经做的恶事来请求殿下,违背律法,替他们求情呢?
您说他们是被太傅府连累的,族中那么多人,为何旁人都无被连累,偏偏就是他们被连累呢?
他们贪赃枉法,鱼肉乡民,若是我包庇他们,替他们求情,才真真是对乡民的不慈不仁。”
“娘娘!”
兰父咬牙颤抖道。
“阿爹,这是我最后一次唤您阿爹,从此之后就再也不见,往后您可好自为之吧。”
……
这晚郑愈听说了兰妱见兰父一事。
郑愈是个果断利落之人,看事又太过直透锋利,他自是十分厌恶兰父这种人。
他道:“阿妱,你若不想再理会那等人,我可以重新帮你安排一下身份。”
周原的妹妹吗?
兰妱摇头,眼中划过一丝伤感。
前世之时,她成了周原的妹妹,和周原还有林氏相处得很好,他们是真心把她当成了妹妹,自己也真心把他们当作了大哥大嫂的。
她想到了那些日子,周原豪迈直爽却处处照顾她,每次征战归来都定要过来探望她,送她各种小礼物,林氏温柔细心,对她的教导从不遗余力。
那时候她并不是只有郑愈一人,她知道,她若是不嫁给郑愈,他们也定会好好替她挑选一个夫君,将她当作亲妹妹一样嫁了的。
周原就是那样的人。
他是孤儿,却委实是一个好兄长,对他的师弟,对她这个便宜妹妹,从来都是像一个真正的兄长那般,用心照顾。
可是,有的人错过了可以再找回来,有的事情错过了,却再也回不去了。
当年他认她做妹妹之时,她才八岁,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将领,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关系,他们后来还有那么多年慢慢培养感情。
而现在,她是太子殿下独宠的太子良娣,皇长孙的生母,而他是正一品的后军都督府右都督,手握重兵。
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再作他的妹妹了。
她吸了口气,忍住了眼中的泪意,摇了摇头,笑道:“大人,您还记得吗?
您以前曾跟我说过,我最重要的身份,是你的妻子,还有你的孩子的母亲,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姓什么,我根本就不在意。”
能再回到他的身边,她已经很满足,她从来,都不是个贪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