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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淮琰把文佳木带回了公司。他要把工作交接给黄志毅,然后请一个长假,这样就可以一面应付专案组的调查,一面为文佳木治病。
“你帮她办理一下请假手续,她今天就要走。”叶淮琰对贝琳娜说道。
贝琳娜十分愕然,继而开始追问原因,叶淮琰却一个字都未曾吐露。得了绝症并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更何况他看得出来,文佳木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她不会喜欢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我要请长假,她跟我一起走。”于是他沿用了之前的借口,营造了两人是情侣的假象。
站在他身旁的文佳木烧红了一张脸,心里也冒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甘甜。即便明知道一切都是谎言,她也愿意沉溺在这一刻的窃喜中。
贝琳娜的表情十分难看,沉默着打量了他们好一会儿才问:“你们真的是男女朋友?”
“是的,我需要休息,木木说想陪我。”叶淮琰轻轻碰了碰文佳木的脸颊,试图表现出亲昵的样子。
然而,当他的指尖触及女孩殷红的肌肤时,却不由自主地陷了下去。他惊讶于这份滚烫的温度,一切纷乱与抗争似乎都因此而平和了下来。
在这种时候有文佳木陪伴于身侧,他竟然会感觉好受很多,而且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就仿佛曾经历过许多次。
她说她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人,叶淮琰竟越来越相信这个说法了。
办公室的门没关,坐在格子间里的同事们明里暗里地偷觑着。
“连请假都一起,看来是真的谈恋爱了。”
“小段,廖姐,你俩把人得罪得太狠了,你俩怕不怕?”
“怕什么,叶总自身都难保了——”
廖姐嘲讽的话渐渐没了声息,只因文佳木和叶淮琰从贝琳娜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了。
“你先收拾收拾,我去交接一下工作,完了下来接你。”叶淮琰低声说道。
文佳木乖顺地点头,然后便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看见前几天才用白纸折好的一头小熊,她把它举起来,递送到叶先生面前:“这个给你。”
哪怕已罹患绝症,失去了生的希望,她还能保有如此纯稚的一面。叶淮琰一瞬不瞬地看着这样的她,又看了看这头可爱的小熊,唇角微弯地接了过来。
自从叶繁死后,他已经忘了微笑是怎样一种表情。不,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感受不到快乐了。
但是在文佳木面前,他却可以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
“谢谢,它很可爱。”叶淮琰晃了晃这头小熊,又叮嘱道:“你等我。”
他转身离开了,而文佳木还捂着通红的脸颊,呆呆地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
站在办公室门口观察他们的贝琳娜眸光彻底暗沉下来。她与叶淮琰既是大学同学,又是多年同事,私底下还是朋友。她对他简直太了解了。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做不出这种小心呵护又觉轻松喜悦的情态。所以他们是真的恋爱了吗?
贝琳娜暗暗咬紧牙关,然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文佳木一等就等到了傍晚,然后趴在办公桌上昏睡了过去。
不舒服的睡姿让噩梦一个接一个找上门来。
她一会儿梦见叶先生和叶繁一起掉入悬崖;一会儿又梦见叶先生站在街心,麻木地等待着一辆车的撞击……那些可怕的场景叫她吓出了满身冷汗。
当她被困在噩梦中时,还在处理文件的叶淮琰抽空下来看一看。他推开门走进办公室,越过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工位,看见了睡得极不安稳的文佳木。
她额头挂满了汗珠,脸蛋也一片煞白,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依稀在念叨着什么。
叶淮琰俯下身,认真听了听。
“叶先生不要走。”一道极为不舍的低吟像轻而细的羽毛,悠忽间钻入叶淮琰的耳膜。
他愣住了,耳膜的微痒让他的心也跟着颤动。
当所有人都视他如罪犯,避他如蛇蝎,甚至试图把他推入深渊时,只有眼前这个女孩会用如此不舍的声音,念念不忘地呼唤着他。
叶淮琰干涩的眼眶湿润了。
他长时间的,无比认真地看着这个女孩,然后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准备为她擦掉额头的冷汗。
然而当他伸出手,凑得更近一些时,他才惊讶地发现,文佳木手心里竟然也拽着一条洁白的手帕。
手帕的一角绣了一片绿色树叶,毫无疑问,它是属于叶淮琰的,而他却忘了文佳木是什么时候拿到的这条手帕。
努力思索了一阵,叶淮琰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那天在电梯中与文佳木的短暂相遇。他随意送出去的东西,到了文佳木手里却珍贵得宛若宝物,连睡觉都要紧紧握着。
她是怎么想的?她对自己……
眼里的泪光微微地闪烁起来,正如叶淮琰此刻不断浮动的心绪。如果没有鹰之巢的坍塌,他想,他会心动的。
文佳木的简单、努力、坚强、勇敢,在他眼里都是熠熠生辉的。
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有可能身陷囹圄的叶淮琰除了尽力帮女孩治病,已不能给予她任何东西。
他的手悬于半空,似在挣扎,最终却还是伸过去,轻轻擦掉了文佳木额头的冷汗。
他把这条洁白的手帕折叠整齐,放回内袋,又把西装外套脱下,披在文佳木单薄的肩头。
做完这一切,他无声无息地上了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