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佳木愣了很久才接过叶先生的手帕。
手帕是洁白的,散发出淡淡的木质清香。
拿它擦汗?文佳木怎么舍得?她捏紧手帕,久久不动。
叶淮琰嗓音低沉地说道:“你看上去似乎很不舒服,生病了吗?绘图是一份很精细的工作,如果你健康状况不太好,我建议你请假一天。硬撑着工作,你很容易在绘图的时候出现差错,进而连累整个项目。”
他的关心说不上是针对人的,还是针对工作的,但文佳木已经心满意足了。
待在叶氏每天都能见到叶先生,这是她生活的动力,也是她唯一的快乐源泉。
哪怕在罹患绝症的当下,叶先生的关怀也能让文佳木暂时忘却对死亡的恐惧。
“我知道了,如果撑不住,我会请假的。”文佳木握紧手帕,认真回答。
叶淮琰点点头,不再多说。
电梯抵达了设计部所在的楼层,文佳木小声说了一句“叶先生再见”,然后才飞快跑出去。
原本要跟随叶淮琰上顶楼的贝琳娜也改变主意下了电梯。
“文佳木,我们聊聊。”她语气严肃地喊道。
“好的贝总。”文佳木心下一紧。
两人越过一个个工位,走进用玻璃幕墙围起来的一间独立办公室。
“你和淮琰是什么关系?”坐定之后,贝琳娜没有半点铺垫就单刀直入地询问。她直勾勾地盯着文佳木,眼神非常锐利。
文佳木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淮琰就是叶先生的名字。能这么亲昵又自然地唤着叶先生,贝琳娜与叶先生又是什么关系呢?他们相爱了吗?
文佳木面容苍白地胡思乱想着。
见她垂头不语,贝琳娜的语气里增添了几分不耐烦:“当初你来面试的时候,是淮琰让我破格录用你。要知道,你是那一批求职者中条件最差的,你既没有学历,也没有作品,更没有从业经验,要不是淮琰给你开了后门,你不可能进入叶氏。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在你之前,淮琰从来不徇私。”
电梯里,叶淮琰给文佳木递手绢的那一幕终究还是刺激到了贝琳娜。她知道,那人脑子里只有工作,很少会去关注周围的人。
文佳木抬起头,错愕不已地看着贝琳娜,“我不是自己面试上的吗?”
“你难道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你有硕士学历吗?你是老八校毕业的吗?你得过建筑行业的大奖吗?都没有,你拿什么进叶氏?”贝琳娜用指尖点了点桌面,语气要多轻蔑有多轻蔑。
叶氏是地产行业的龙头,市值高达千亿。
刚本科毕业就进入叶氏工作,文佳木无疑是非常幸运的。但她从未想过,这份幸运竟然是叶先生赠予的,而不是她凭实力得到的。
获悉真相的这一刻,文佳木没有觉得自己被否定了,反而心生酸楚。
她以为叶先生早已忘了自己,甚至不愿意搭理自己,却原来从一开始,叶先生就在默默地庇护着她。
那短暂的邂逅,带给她的不仅是新生,还有一条通往幸福的路。她能那么快从绝望的泥沼里走出来,都是因为叶先生拉了她一把。
“我和叶先生的确早就认识……”
那段不堪的,痛苦的,甚至可以说是黑暗的过往,文佳木耻于对任何人诉说。
没有人愿意把心底的伤疤揭开,向外界展露那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
但是现在,文佳木愿意说出来。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别人对叶先生的品德产生误会,她一定要说出来。
六年前,文佳木的母亲得了绝症。为了帮母亲治病,文佳木借遍了周围所有人的钱。老师、同学、亲友,只要能扯上一丝关系,她都会厚着脸皮去问一问。
也是因为借钱的事,她和当时的男朋友闹翻了。
她甚至不惜去借高利贷。
然而,当她为了这笔庞大的医疗费四处奔波时,她的母亲竟然逃出医院不知所踪。警察发布照片后,一名好心人把虚弱不堪的母亲送回了病房。但是当天晚上,母亲就自杀了。
文佳木找遍了病房也没找到母亲留下的遗书。她就那么毫不留恋地去了,未曾想过为了救治自己,女儿欠了多少债,求了多少人,磕了多少头。
文佳木付出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空。这个幼时便抛弃过她一次的母亲,在她长大成人之后又狠狠将她抛弃了。
文佳木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母亲为何要那样做。难道她看不见女儿的付出吗?难道她听不见女儿的哭求吗?难道她感受不到女儿的辛苦吗?
为了救她,文佳木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抵,可她说走就走,一句话都不留。
为母亲放弃了读研的机会,又为母亲与男朋友分手,还为母亲借了一辈子都还不清的高利贷,文佳木显然已走到绝境。
母亲的离开,带走的是她全部的希望。
没有办法从绝望里走出来的文佳木于某个深夜,站上了一座大桥的桥栏,准备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