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欠债还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欠了的就该还,楚斐也没打算将祝寒山这笔账赖掉。当然,他也没打算帮祝寒山还了这笔账。

        这人上辈子锱铢必较,刻薄冷漠,以他对祝寒山的了解,若是他帮祝寒山还了这笔账,非但得不到祝寒山的感激,说不定还会被当做多管闲事,费了劲也讨不着好。

        楚斐对宁朗能和祝寒山成为好友一事惊讶不已,可除了补助银之外,他原本也不想管祝寒山的其他事情,要不是宁暖得了宁朗的嘱咐,跑来过管祝家的闲事,他也不可能巴巴地跟着跑到这儿来。

        可既然来了,还有宁暖在一旁看着,楚斐便打算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

        他道:“算是不能算,那祝寒山欠了你们银子,本王也不是个无赖之人,该欠的银子自然会让他还你们,本王倒是想问问,他到底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壮汉们互相看了一眼,才有一人小心翼翼地道:“祝家儿子当初生了重病,问我们借了五十两银子,月息八分,每月要还我们四两银子。”

        “那这钱还了多少了?”

        “这……”壮汉们又对视了一眼,说话的语气也愈发小心谨慎:“如今他还欠我们一百两。”

        楚斐挑眉:“怎么又到了一百两?”

        “祝家穷,还不上银子,连每月四两银子的利息也还不出,这利滚利,利滚利,不就……”壮汉谄媚地对他笑了笑,道:“王爷,这是祝家欠了我们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来祝家讨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这祝家欠了我们银子不还,这月的利息也没送来,我们等不及,这才上祝家来讨了。”

        壮汉说完,旁边围观的村民顿时忍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道:“祝家的房子,田地,可都被你们收走了,寒山他每月都会还你们银子,这次不过晚了一天而已,你们就这样闹上门来,连祝婆子都被你们给吓到了。”

        “他欠我们银子,我们来讨债,难道还有哪里错了不成?我可是听说了,祝寒山得了安王爷的补助银……“说到这儿,壮汉又讨好地冲着楚斐笑了笑,道:“王爷仁善,给了祝家那小子补助银,我听说书院里还有奖金呢。这平日里,祝寒山都能交上利息,到了这时却是拖欠了利息,王爷,您说这也不对,是不是?”

        “你还将人的房子,田地,都收走了?”

        “不止呢!”村民里有人喊道:“祝家原先还养了一头猪,几只鸡,全都被他们抱走了。”

        壮汉一急,连忙瞪了他们一眼,再看向楚斐,又露出讨好:“祝寒山还不上钱,就拿东西抵押,这猪和鸡,那都是他欠我们的。”

        “本王方才听着,怎么又说他每月都能将利息还上?”楚斐皱起眉头:“难道是本王听错了?”

        “能还上,是能还上,只是祝寒山他爹先前欠的五十两还没还,祝寒山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将钱还上,那些猪和鸡,还有房子,田地,都是那五十两和利息!”

        楚斐的眉头皱的更深:“光房子和田地加起来,就不止五十两银子,你们又说祝寒山能将利息还上,我倒是奇怪了,这能抵押的都被你们收走了,利息也还了,怎么又利滚利、利滚利,滚出了一百两?”

        壮汉一时噎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几位同伙也一时冷汗连连。

        “还利滚利?本王听着你们的意思,你们还收了复利?”楚斐冷笑一声,手中的折扇啪地一下合上:“这官府可是出了禁令,民间所有借贷全都不能计算复利,你们这复利算得明目张胆,还骗到本王的头上了?!”

        几位讨债人一下子湿了后背,脚一软,险些要跪倒在楚斐的面前。

        其他村民们脸上却是有几分茫然,不明白这好端端的,怎么那些凶神恶煞的讨债人忽然换了面孔。

        就连不远处听着祝奶奶,表情也有些呆滞。

        她抓着宁暖的手蓦地收紧,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场中几位壮汉看了半晌,才呐呐开口:“宁姑娘,我是不是听错了……”

        “祝老夫人,您没听错。”还不等宁暖开口,丫鬟便心直口快地道:“安王爷说了,官府不准收复利。”

        祝奶奶一时表情空白,她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晌久,才勉强笑了出来,可表情却是比哭还难看。

        儿子重病留下来的债务压了祝家好几年,原先祝家还算是祝家村条件不错的,到如今,房子没了,田地也没了,连住得茅草屋子都是村里人瞧着他们家可怜,让他们住得,平日里祝寒山种的田,也是和别人租的。不但如此,更是让他们日日担惊受怕,为着压在身上的巨债叹息。

        要不是祝奶奶咬牙坚持让祝寒山去读书,而祝寒山也争气,每月都替书斋抄书,替人代写书信,反倒是赚回来不少银子,填了利息的窟窿,若非如此,恐怕祝家早就已经倒了。

        直到这时,才有另一辆马车匆匆赶了过来。那马车上有宁家的标志,马车还未挺稳,就有一人急匆匆地从上面跳了下来,穿着青山书院统一青色长衫,正是祝寒山。

        远处的马车里,薛小姐睁大了眼睛朝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看去,和丫鬟小声耳语:“这就是那个祝寒山?”

        丫鬟道:“没错,小姐,正是他。”

        薛小姐恍然,又连忙继续去看场中的情况。

        祝寒山拨开人群,急急忙忙进了自家院子里,瞧见楚斐在这,就先愣了一下,再看对面几个熟悉的讨债人,他脚步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我奶奶呢?”

        祝奶奶像是刚刚反应过来,急忙扬声道:“寒山,奶奶在这儿呢!”

        祝寒山霍地转过头来,看到祝奶奶时,顿时长舒一口气,再看到祝奶奶身旁的宁暖,眼中立刻带上了感激。

        宁暖扶着祝奶奶走了过去,她看了楚斐一眼,楚斐立刻朝着她露出一个不易察觉地讨好的笑。宁暖移开眼,眼底却有几分笑意。

        祝奶奶拉着祝寒山,连忙将方才听到的话和他重复了一遍:“寒山啊,刚才安王殿下说,说不能收复利的,不能收复利啊,寒山!”

        楚斐在一旁补充:“若是收了,按照律法,得将多收的全都还回来的。”

        祝奶奶更是激动:“会还回来!会还回来啊,寒山!”

        祝寒山怔怔地应了一声,面上却没有太激动。

        他熟读诗书,在书院里学问是最厉害的,哪里不知道官府规定了不能收复利?只是他只是京郊的一介平民,身后没有权势,哪怕是读了再多的书,现在也还没有考取功名。他倒是想过要闹到官府去,可他爹借钱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亲眼见到过,面前这几个讨债人和官府的捕快一块儿喝酒。这些人背后有人撑腰,横行霸道惯了,普通人也动不了他们。

        祝奶奶身体不好,祝寒山也不敢多做什么,只能每月多抄点书,至少还上了利息银子,那些人就不会太过分。这月,因着书院里有事耽搁,他拖了一天,没想到这些讨债的人就直接闹上了他家里。

        听说祝奶奶出了事情,他险些没站稳,连忙坐着宁府的马车一块儿跟着来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不但宁朗的妹妹在这儿,就连安王也在这儿。

        楚斐指了指他,道:“他还欠了本王补助银没还,你们闹上祝家,若是闹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还是要把他欠本王的补助银赖掉不成?”

        几人连连求饶:“王爷饶命。”

        “汪全。”楚斐点了点几人:“把他们都带到官府去,这欠债的事情,复利的事情,都让官府的人来定夺,本王也不想管这些糟心事。你将人带去的时候,可得记得要亲眼看着,本王还要知道这事情的结果。”

        汪全应了一声,带着安王带来的几个打手走了出来,请了祝寒山和那几个讨债人,一块儿去了官府。

        祝寒山匆匆过来,又要匆匆离开,他进屋找了当初的借据,出门时看了祝奶奶一眼,有些犹豫。

        宁暖出声道:“祝公子放心,我受兄长所托,定会好好照顾祝老夫人的。”

        祝寒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朝着她作了一揖,这才跟着汪全走了。

        那些人一走,围观的村民们也都散了,方才还热闹的院落,眨眼便空荡荡了下来。

        香桃带着人将被讨债人摔了的东西扶起来,宁暖也扶着祝老夫人坐到了屋子里尚且完好的椅子上。

        祝奶奶抓着她,心里头还有些担忧:“宁姑娘,寒山就这么跟他们走了,会不会……”

        “祝老夫人,您就放心好了。”照顾她的丫鬟心直口快地道:“如今可不止我们家小姐,还有安王殿下在,祝公子可是被安王殿下身边的小厮带走的,有安王殿下在,此事一定能顺利解决的。”

        “那……”

        “说不定,连你们家那房子都能收回来呢!”

        祝奶奶顿时激动,顾不得身体不好,连忙站起来,冲着楚斐也鞠了一躬。

        楚斐登时牙酸。

        他还是头一回遭受这么感激,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踌躇了半晌,咳了一声,飞快的说了一声客气,便匆匆走了出去。

        等将祝奶奶安抚好,宁暖想着和她一块儿来的薛小姐,便出门去找她,没想到才刚出门,就看见安王还未离开,正蹲在院子里,好奇地看着种在院子里方才在混乱之中被踩了好几脚的菜苗瞧。

        宁暖咳了一声,便见他立刻火急火燎地跳了起来,飞快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啪地一下打开折扇,好似刚才好奇菜苗的人不是他一般,又恢复成了原来风度翩翩的模样。直到他转过了身,看清了来的人是宁暖,这才长舒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楚斐立刻凑了过来,殷勤地道:“里头那老……祝老夫人,可是休息好了?”

        宁暖点了点头:“托王爷的福,如今祝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楚斐咳了一声,又忍不住谦虚道:“那些人犯了禁令,先前祝家人只是不知道,本王也只是提醒一下,也不像是你说的那般厉害。若是他旁人知道了,肯定也会如本王这般。”

        他语气谦虚,可口中的意思分明是得意的不行,好似孔雀抖了抖尾巴,直接朝着宁暖开屏,恨不得让人看清他五彩斑斓的尾巴的耀眼之处。

        宁暖眼中含笑:“王爷说的是,像这些犯了禁令的人,合该被关到大牢里去。”

        楚斐:“……”

        楚斐身后才刚刚翘起的孔雀尾巴一下子又蔫了下来。

        他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王爷若是不急着走,不如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宁暖说:“方才祝老夫人说,等祝公子回来了,想要亲自感谢王爷一番,若是王爷不嫌弃农家菜简陋,不如等到祝公子回来以后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