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接近凌晨的帝都,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浸湿地面,将街边两端的霓虹晕染开。

        整个世界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坐在空间封闭的车内,隔绝了外界微小的嘈杂声, 沈墨意昏昏欲睡……

        在公司停车场见到何野的时候, 她确实很震惊, 无论如何料不到送自己回家的司机是他。

        转念又想,关小雅都告诉她韩阎王是何野给她求来的特别私教,那么今天的安排,大抵只是个开始。

        公司人多眼杂,沈墨意有顾虑,没犹豫太久就上了车。

        黑色的超跑像灵敏无声的夜行动物,驶出停车场,轻易融入朦胧的雨夜里, 她方才松一口气。

        路上,持续零交流。

        何野这个人, 如其名,打小不服管束, 倔脾气上头,也就他奶奶稍微吼得住。

        他在学校里是绝对的风云人物,回了家, 以街区为范围, 周围的小孩儿没一个不怵他。

        沈墨意恰好在那个范围里。

        自她记事起, 就知道隔壁住着一个比她长两岁的小哥哥,对他最初的映象就是凶, 不爱笑,调皮,还爱打架。

        但或许, 孩子之间天生有着相互的吸引力。

        沈墨意对何野是又怕又好奇,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暗中观察。

        对待她这么个小不点儿,何野倒比小区里的其他孩子有耐心。

        反正只是多个跟屁虫,又不影响他什么,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会从兜里拿两颗大白兔奶糖给她解解馋。

        日子久了,两个人也就慢慢熟悉了。

        从小学到初中,又升高中,沈墨意一直承蒙何野的照顾。

        小区里,都知道沈家的妹妹跟何家那位混世魔王关系好。

        那会儿环境宽松,大人们看两个孩子的目光慈爱又包容,总觉得,一眼看到了他们的未来,看到他们从两小无猜不小心就共度了白首。

        到了学校那边,刚升高一的沈墨意收了封情书,不出两节课,送情书的小子一准得被何野堵在教学楼后面严肃训话。

        训话的名头也非常占理:学生的本职是学习,自己不想考大学,别祸害高一的小妹妹。

        年级主任都看笑了。

        收情书这事儿,何野在学校里自认第二,没人敢居第一。

        不过他主动表态了也好,其他年级班级的女同学看到了,自然会明白:何同学心里早有了人,眼珠子似的从小护到大。

        识相的都打消了那样的念头,发奋学习去了。

        至于看懂了偏不信邪的,冲动告白,惨遭拒绝,哭着懊悔,走过这个流程,完了还得靠学习来分散感情失利的苦楚。

        何野骄傲,更傲娇,仗着自己成绩好长得帅,在学校里捞了年纪纪律委员的职务,动辄晃到沈墨意跟前语重心长的鞭策——好好学习,考到帝都去,我会继续罩着你的。

        沈墨意从小乖到大,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后来,何野以全省第三的傲人成绩考入帝都综合大学,为中学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

        唯一放心不下的性子温吞的沈墨意。

        好在从南方到北方,距离并未影响感情。

        何野不管去到哪儿都是焦点,在大学里组乐队,当学生会干事,进辩论社……

        他在电话里给沈墨意分享高校生活的点滴,给她制定一系列‘飞升’计划。

        平时提供线上解题思路,寒暑假回去就给她补课,缺哪儿补哪儿,帮她把成绩稳住,帝都那么多所大学,一本不成问题。

        等到沈墨意以年级中上游水平正式进入高三时,何家却发生了变故。

        在南城大学任教的何爸爸有了外遇,对方与何野同年,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从学校闹到小区,最后闹到何家门前。

        何妈妈原是南大附中的美术老师,有了何野后,便辞去工作,专心做全职主妇,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好不容易盼到儿子上大学,没来得及享受几天清闲日子,遭遇丈夫背叛,人一下子就垮了。

        那段时间,何家鸡飞狗跳。

        何爸爸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铁了心要离婚,何妈妈心力交瘁,眼见着消瘦下去,精神状态也不好。

        沈墨意几次想在电话里把事情告诉何野,却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始终没能开口……

        没过多久,何妈妈一天早晨外出买菜,因为精神恍惚忽略红绿灯,横穿马路,出了车祸。

        还没送到医院,人已经没了。

        而在当时,何爸爸正带着小三在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做产检。

        何奶奶因此心脏病突发,进了重症监护室。

        等何野接到医院的电话,坐飞机赶回来,需要面临的是母亲和奶奶同时去世的双重打击。

        家破人亡,父子决裂。

        何野在一夜之间全都经历了。

        来不及缓和悲伤的情绪,甚至没时间痛哭宣泄,处理了医院的后续手续,接着就是给母亲和奶奶办丧事,独自招呼前来吊唁的亲友……

        沈墨意记得很清楚,那是刚开春的三月间,南城的寒意还没完全褪去。

        她下晚自习,打车到殡仪馆,相邻的两间灵堂外站满了人,一边是何妈妈,一边是何奶奶。

        大家都摁着嗓门说话,气氛很是压抑。

        何野木然的跪在母亲的灵柩前,涣散的瞳眸空无一物。

        沈墨意站在他身侧,没敢打扰,心里跟着一下下的抽痛,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又在这个时候,何野的舅舅们从外地赶到,下车就将隔壁厅的何父拽出来,又是打又是骂,伴着痛不欲生的哭嚎。

        有人劝,有人拉,有人站在旁边,无动于衷的看着,场面乱得一塌糊涂。

        外面的响动总算引起何野的注意,他转身看去,呆滞的目光在发现沈墨意那刹,似有轻怔。

        沈墨意向前半步,急匆匆开口:“我下晚自习了……”

        这话说完,眼睛一热,她先难过得哭出来。

        何野见她委屈的小模样儿,跟着哭不是,笑更不是,把情绪按捺住了,哑着嗓子说:“谢谢你来啊,有心了,不过,你怎么不早点把我家里的事告诉我?”

        没等她说出个一二三,他又低声:“算了,都这样了……这事儿怨不得别人。”

        沈墨意给何妈妈上了柱香,又去隔壁给何奶奶磕了三个响头,呆到将近12点,何野便让表兄送她回家。

        两个人再见面,已是一周后。

        何野背着一只胀鼓鼓的旅行背包,拖着两只大号行李箱。

        他带沈墨意去小区转角那家小吃店,请她吃炸鸡薯条,喝可乐。

        他还告诉她,准备签娱乐公司,赚大钱,在帝都安家,不出意外的话,下半年她就能在电视里看到他了。

        沈墨意听着,似懂非懂的,傻乎乎的笑着,觉得何野好了不起。

        并不知道从那时开始,他们原本相同的世界开始分割。

        超跑底盘稳稳吸附着地面,在行驶过程中发出轻微晃动,这天运动过量的沈墨意,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这一觉,舒服得骨头被融化了似的,劫后新生感异常强烈。

        而且很奇妙,她竟然梦到小时候。

        从记事到考大学,像一部以时间发展顺序拍的电影,每个重大节点都清晰得犹如重新经历。

        而何野,是电影里唯一的男主角。

        回味着恍如隔世的梦境,沈墨意比入梦时更加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