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帝从宋琛的话中听出几分小心翼翼。这些微的谨慎令得元和帝心尖一颤。宋琛既是长孙又是嫡出,且是他亲自教养长大。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在他面前,何曾这般拘谨。归根究底,都是为了宋仪。
宋仪也是他的至亲骨肉啊。他又怎忍心眼见宋仪受苦痛折磨而置之不理。也罢,不过是个道人。若他真能为太子解蛊,赏些金玉就是了。元和帝喟叹一声,“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得了元和帝允准,宋琛喜出望外。如此一来,行事便利许多。
“你别高兴地太早。裴东斋不是阿猫阿狗,唤一声就摇着尾巴跑到你面前讨骨头。”元和帝唇角坠了坠,“不图名不图利的人没有弱点,最难打动。”
裴东斋没有弱点,那么……陆五呢?宋琛眼底现出一丝兴味。
……
肥中带瘦的猪头肉切成薄片整齐的码在青花瓷盘里,热气伴着肉香徐徐涌入鼻端。陆玹夹起一片放进陆珍面前的小碟子里,“这是你父亲最喜欢的一道菜。”
澹烟楼的柴火猪头肉。往年陆珍每次回京,陆玹都带她来吃。其间也会提及故友。今日陆珍方才知晓,陆玹口中的“故友”便是她的生父。
陆玹放下竹箸,从袖袋里掏出一方布帕印了印眼角,“你父亲呐,风光霁月般的人物。”声音低沉,伤感且悲恸。
陆珍没有急着吃肉,而是柔声安慰,“我父亲在生时,您能与他真心相交已经足够。”
陆玹吸吸鼻子,“你说得对。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与你父亲莫逆于心,志同道合。而今想想,何其有幸啊。”说着,将酒盏中的秋露白倾于地上,“顾兄,你在泉下有知,一定要看护珍姐儿。”
陆珍在心里默默补充,“看护我倒是小事,给爹爹寻个妻子才是正经。”
一连吃了几片香而不腻的猪头肉,陆珍拣了颗雕花梅子放进嘴里。
“苏家送来的谢礼你祖母都帮你收进库里了。有架雕花贴金的座屏你祖母说是好东西,留着给你出阁用。”对于这些琐碎事,陆玹从没有不耐烦。虽说陆珍在家时的饮食起居都由陆老太太安排,但陆玹爹娘同体的思想从未被肉身桎梏。姑娘大了,是时候操心嫁妆了。
陆珍瞪圆眼睛,含混不清的说道:“我还小呢!爹,是不是养我太费钱,所以你急着把我送别人家去?”
“听听,听听。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说得什么浑话?”陆玹胳膊长,隔着猪头肉、羊贯肠和龙戏二珠汤还能戳中陆珍脑门。
陆珍没有躲,笑眯眯的由着他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的额头,“爹,您应该单手掐腰……”她一手扶腰,一手胡乱划拉,“这样才有市井味儿!”
陆玹失笑。
珍姐儿的性子跟那个人十分相像。善良、风趣、还会时不时的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逗他开心。陆玹心尖钝钝的痛,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盏酒仰脖儿干了。
陆珍以为他还在思念顾韬,便不再多说,悄没声吃肉喝汤。
两碗热汤落肚,楼下响起一片热烈的叫好声。陆珍赶忙起身打开窗户,“总算等到凤先生了。”
凤无双是澹烟楼东家花重金请来的说书先生。此前在扬州晴雨楼常驻,初到京城就打响了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