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特摘下了眼罩,露出与父亲一般的红色眸子。
在看到父亲身上的鲜血后,这双眸子猛地从朱红变成了火红,变得鲜亮无比。
没有证明人,也没有人宣布开始,如同心灵感应,两人突然同时动起来。
摆脱了眼罩禁锢的两个梨落族,在这个色彩鲜艳的世界中,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两个人其实非常相似,他们如同世界上另一个自己,几乎能够准确地预料到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两人身上都没有杀气,只有一股锐气,一股冲劲,这两股气相撞,不是对立冲击,而是相互交融在一起,然后膨胀,爆炸。
仿佛要把灵魂也一并燃尽,他们挥洒着汗水,酣畅淋漓。
场边,围观人群全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这般,双方的风格、节奏都极为契合的战斗。
这不仅是父子间的战斗,更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伊索索拽了拽林宵的衣袖,不确定地说:“其实,梅尔特心里想的事情,他爸爸根本什么都知道吧?”
林宵道:“嗯,说不定,他一直在等着梅尔特挑战他,所以他现在其实很高兴吧,儿子终于有了与他一战的勇气。”
“父子间的关系,真是难以理解。”方绍已经回到了场外,听了林宵的话,他评价道。
“那很正常,”苏印风满不在乎地说,“父子关系堪称人类最复杂的关系之一,人类自己都很难理解。”
林宵道:“梅尔特自己说着想离开,其实真正离开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思念这里的一切。”
伊索索乖巧地点头:“对啊,就像我,虽然对研究所没有多么好的记忆,但偶尔还是会想着它呢。不过,我都能帮上大家的忙,他一定比我适应得快。”
方绍急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等等等等,听你们的意思,你们这是打定主意带他走了?”
林宵没有否认:“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他是可靠的战力。”
方绍道:“那可不行,他对伊索索出言不逊,我还没有找他算账呢。”
林宵笑道:“那不正好,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找他算账。”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场上场外的所有人都失去了时间概念,他们只是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忘记了呼吸。
这对父子刚刚经历过战斗,身上都带伤,最后,他们精疲力尽地倒了下来,头对头躺在一起。
“怎么,你打不动了?”奎恩喘着粗气,道。
“你不也一样,你要是能动,早就锤爆我了。”梅尔特汗出如浆,汗水在地面印上了一片人形的水渍。
“你可比我年轻,体力就这么差,放你走,还真是不放心呐,”奎恩微微歪头,看到了场边的方绍一行,“不过如果是跟他们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梅尔特道:“那我们现在算什么,谁输谁赢?”
“平手吧。”
“赌注怎么算?”
“平手,那就两方的赌注一起兑现!”奎恩大手一挥,理直气壮地说。
梅尔特一脸的无奈:“这是谁定的规矩?”
“我定的,”奎恩道,“我现在定的,仅此一场,这是特例。”
梅尔特:“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奎恩笑着说,“我可是族长,为我儿子破例一次,谁有怨言?”
……
五天后,是离开的日子。
没有人送行,梅尔特是在半夜,悄悄离开的。
他想了好几天,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的族人们,面对这个他出生成长的地方。
这个他曾经无比厌恶,真离开了,却又无比眷恋的地方。
于是就不愿再想了,干脆不告而别。
四周静悄悄的,人们早已陷入了沉眠,连值班站岗的族人也坐在门口打盹儿。趁着夜色,只有莉莲和暮雪将他们一路送出了部落。
莉莲为他最后一次整理好衣服,将打包好的包裹递给他:“哥哥,我们还能再见面吧?”
梅尔特紧紧地抱了抱她:“只要一年,我会在这一年里找到可以容下梨落族的世界,就算没有,我也会创造一个。”
“一年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回来,我向你保证。”
“嗯,”黯淡的灯火下,莉莲眼里泪光闪烁,“我期待着。”
“你也要好好的,”梅尔特道,“要是再有人欺负你,就告诉父亲,不要怕,他会为你做主。”
暮雪一把揽过莉莲的肩膀:“放心吧,有我在,谁敢欺负她,我就敢废了谁!”
梅尔特哑然失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跟父亲说好了,你可以留在我家做工,有他在,不会有人敢打你主意了。”
“嗯,谢了,”暮雪冲他感激地一笑,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方绍一行,“你们一路保重。”
“一路保重。”莉莲也道。
几人背好行李,慢慢离开了部落,穿过树林、晾晒架和种植区,下山之前,梅尔特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部落的方向。
莉莲和暮雪似乎依然站在原地,仿佛能够看到黑暗中那一抹摇曳的灯火。
“这样好吗?”林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其他人不说,你总得跟你父亲告个别吧。”
“不,这样就好,”梅尔特闭了闭眼,“我的意思,他能够感受到。”
部落里,族长家,卧室内,奎恩盘腿坐在床上,紧闭眼睛。
他的左臂缠了纱布,五天的时间,依靠着梨落族强大的恢复力,身上的其他伤势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只有这条胳膊,是再也回不来了。
突然,他“唰”地睁开了眼,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是莉莲和暮雪回来了,她们灭了油灯,小声交流着,小声嬉笑着,手挽着手一同走去了后院休息。
他以前,从未听莉莲这样开心地笑过。
这几天,部落恢复了平静,有些事情不会改变,有些事情则悄然发生了变化。
莉莲有了同龄的朋友,梅尔特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话说,这小子还真不打算来跟我告个别啊。”想到这里,奎恩不禁有些郁闷。
不过很快,他就自嘲地笑了笑:“我不也是一样吗?明明一直没有睡,却不愿出去跟儿子告别。”
他们这对父子,真的很像啊。
儿子走了,他反而像卸去了所有的重担,如释重负地躺到了床上,定定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我们戴了太久的眼罩,身处灰白的世界中太久了,以至于几乎忘记了,这世界实际上是彩色的。”
“当我们的眼睛,代表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梅尔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