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楠从没想过, 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被“出柜”。
更没想过，会被自己的母亲, 在倾盆大雨的夜晚，赶出家门。
两人站在蒋楠父母家楼下，楼晨风的身旁，还立着刚才拿上去的补品和水果篮。
是的, 陈女士把这些也一并“丢”了出来。
因为过于仓促的缘故，蒋楠甚至没来得及换掉睡衣, 只披了一件外套就下了楼。
虽是四月。
暴雨的夜晚, 凉意还是逼人。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冰凉的雨丝，灌入松开的衣领中，蒋楠不由缩起了脖子。
楼晨风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他身前。
这时，玻璃门被被打开, 老蒋从里面走出来。
蒋楠赶紧迎上去：“爸，妈她……怎么样？”
老蒋瞅着他：“你说呢？”
蒋楠眼里激动的光芒立刻黯淡了下来。
老蒋转过头, 看了一眼楼晨风：“小楼, 我有两句话想和蒋楠说, 方便的话——”
他本想说, 方便的话你进里面去, 顺便躲一躲雨。
话未说完, 楼晨风沉着声：“好。”
说罢，转身穿进雨帘里，冲到了隔壁单元的门口。
看着雨幕中青年奔跑的身影，老蒋叹了口气, 再次看向儿子。
蒋楠本就白皙的脸颊，被风吹得愈发白。衬得因为紧张，被反复啃咬的唇，红得惊人。
这模样，看得当父亲的，一派心疼。
可是想起家里那位高烧刚过，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精神，又被气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想要主动安慰的话又咽了下去。
蒋楠垂着眼睫：“对不起。”
到底是做父亲的，没办法就这么看着孩子的可怜模样不管。
老蒋拍了拍儿子的脑袋：“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谈恋爱是你的自由。你.妈妈是被突然吓到了，所以才反应那么大。她这会儿睡觉去了，等明天她精神好些，爸爸再和她说说。”
蒋楠心想，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陈女士这些年里，父亲什么都顺着她。
她之前又一门子心思想着给他介绍女孩子，陡然受这么大一个刺激，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妈一直都是想得开的性子，估计也不会难受很久的。
沉默片刻，蒋楠对着父亲鞠了一躬：“爸，那就麻烦你了！”
“楠楠——”老蒋欲言又止。
“嗯？”蒋楠抬眼，看向他。
看着儿子比女孩子还要精致的脸，老蒋紧了紧拳头。
刚才蒋楠和楼晨风那样子，自家儿子明显是下面那个，他这个做父亲的到底担心。
老蒋平日也爱冲浪，了解过一些同性之间的事情，知道一般都是下面那个更容易受伤一多些。
但这种话，又耻于说出口，最后只能红着老脸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护自己。”
蒋楠：“……”
他很想和父亲解释一下，自己和楼晨风目前还不是那种关系。
但又怕，越是解释越像掩饰。
就刚才那种情况，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不对劲。
蒋楠低头看了眼时间，对父亲道：“爸，你赶紧上去吧，好好安慰一下老妈。她暂时应该不想和我说话，我就不去刺激她了，等过两天她好受一些，我再回来。”
老蒋点了点头。
又一阵风裹夹着冰凉的雨丝而来。
看着脖子彻底缩在衣领里的儿子，老蒋上前一步，揉了揉他有些杂乱的头发，然后转身回去了。
楼晨风拿了根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
他没有点燃。
只是一下一下用力嗅闻着，眼睛一直看着蒋楠这一边。
雨丝浓密，但两边距离不算远，又有路灯，他能够看清那边父子两个之间的举动。
待老蒋一进门，他立刻将未点燃的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再次冲入绵密的雨丝中。
蒋楠还站在那，看他跑过来，飞快扭开了脸。
不看他。
刚才从家里出来，蒋楠一直拒绝和他“说话”。
蒋楠衣服都没换，刚才已经有晚归的人，不时将视线投到他们身上了。
楼晨风只得放软声音，带着讨好的语调：“我去把车开过来，先回家好不好？”
蒋楠抿着唇，还是不说话。
他只得凑过去：“蒋楠，好不好？”
蒋楠像是被吓到的小兔子般，飞速往后缩了一步：“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什么？”
语气凶巴巴的，只是配合苍白的脸颊和殷红的唇，一点都没有杀伤力。
楼晨风盯着他看了两秒：“那你别乱走。”
蒋楠皱起眉：“知道了！”
回去路上，蒋楠依旧拒绝沟通。
楼晨风每次看过去，看到的都只有他紧绷着下颔的侧脸，眉宇深深锁着。
肚子里有很多话想说，又怕惹到蒋楠，回头一个不高兴，直接跳车下去了。
楼晨风只得满腹忐忑，努力在安全的前提下，保持车速开回家去。
楼晨风的动作，蒋楠余光里，都看到了。
他其实也没有很生气，在遇到楼晨风之前，他确实没察觉过自己的性向有什么问题。
因为高中的事情，他总是对那些向他展露兴趣的同性很恐惧。
但同时，也一并拒绝了向他示好的女孩。
因此，他一直都不确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男还是女。
直到楼晨风的到来，打开了他心底那扇渴望的门。
蒋楠只是有些懊恼，不应该在自家老妈身体不适的时候，让她突然接受这么一件事。
真的太难为她了。
蒋楠甚至希望母亲使劲骂他，也好过现在这样，只是让他们走来得好。
蒋楠用余光瞥了一下楼晨风。
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难以拒绝楼晨风了。
刚才楼晨风压下来，问他“能不能追他”，如果没有母亲突然推门而入，他很有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可是他还什么都没弄清楚，楼晨风也什么都没解释呢！
楼晨风这个家伙，太狡猾了！
紧赶慢赶，两人终于在十一点多的时候，回到了家里。
蒋楠依旧一声不吭地往里，推开卧室的门，点亮灯，房间里的景象让他瞬间顿住了往里的动作。
他原先房间的布局很简单，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个衣橱。
现在，这几样东西依旧在里面，只是靠窗那边的床头柜，变成了一张一米多的书桌。
桌上立着一台电脑，造型炫酷，和楼晨风摆在他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蒋楠双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楼晨风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已先开了口。
“我安装了内置wifi，以后你在房间里也能玩了。”
蒋楠心底里，好不容易凝住的那一点气，瞬间就没了。
他转过身来，蹙眉看着楼晨风。
楼晨风黑眸里都是担忧之色：“我今天去，除了探望你母亲之外，也是想把你接回来，告诉你这件事。”
他说着用力抓了把头发，“只是，我好像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蒋楠瞪着他：“你也知道啊！”
见蒋楠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了，楼晨风长呼一口气。
他又往前了一步，两人之间只隔着十来厘米的距离，微微低下头：“那阿姨现在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