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朝安郡王甩甩手,“行了,你先出去,让凌青蘅进来,朕单独有话跟他说。”
安郡王不满地嘟囔道:“什么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皇上,我才刚帮你挡了一劫你就赶我出去,不带你这么翻脸无情的。”
沈映给了安郡王一扇子,“少废话,朕私库里的那柄血玉如意赏你行了吧!”
安郡王一听,立即忘了刚才的不快,眉开眼笑了起来,“行!”
安郡王出去后没一会儿,凌青蘅便进来了。
凌青蘅进来后看了沈映一眼,便撩起衣摆跪下行礼:“草民叩见皇上!多谢皇上救命之恩!”
“免礼。”沈映脸上表情无一丝变化,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凌青蘅知道他是皇帝,只是用犀利的目光审视着凌青蘅,沉声问,“你是何时发现朕身份的?”
凌青蘅起身,微笑了下道:“其实,皇上第一次来听草民弹琴的时候,草民便已猜出皇上的身份。”
沈映挑了下眉,“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凌青蘅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安郡王将草民从南风馆里赎出来,将草民安置在近侧,可却对草民只是以礼相待,并无逾矩之处,草民便猜测,真正对草民有意思的应该不是安郡王,而是另有他人,而能让安郡王听命行事的,只可能是皇上您。是以谁第一个来见草民,那人便大有可能是当今圣上。”
沈映哂笑了下,负手走到凌青蘅身旁,斜睨他,“你倒是聪明,是朕小觑你了。”
凌青蘅谦虚道:“论起聪明,草民远不及皇上,皇上不也猜到草民是谁,同时也猜到草民已经识破您的身份了吗?”
“你都把话说那么明显了,朕要是还猜不到,那不就是傻子了?”沈映扯唇,没把凌青蘅的恭维当回事,“而你之所以敢自曝身份,无非就是认准了,朕一定会救你罢了,朕说的对不对?”
凌青蘅拱手弯腰行礼,恭敬地道:“皇上圣明,草民知道自己得罪了东厂,而普天之下能救草民的只有皇上您一人,所以刚刚才会大胆地留住皇上,请恕草民冒犯。”
“冒犯都冒犯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沈映转身坐下,突然一拍桌子,低喝一声,“凌青蘅!你可知罪!”
凌青蘅立刻重新跪下,却不磕头请罪,“草民不知,请皇上明示。”
沈映故意绷着脸道:“你不要以为朕今日救了你,就是认可你们的所作所为,尔等无视朝廷法纪,抢夺官府押送的钱财,公然与朝廷作对,你们这些人到底是何来历,潜藏在京城到底有何目的,还不从实招来!”
凌青蘅直视沈映,语气凛然:“请皇上明鉴,草民并非要与朝廷作对,我们这些人只是要和郭九尘一个人作对!”
沈映奇怪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青蘅将自己来历娓娓道来:“皇上,郭九尘擅窃国柄,为了独揽大权排除异己,诬陷忠良,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可谓恶贯满盈,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有些是被郭九尘陷害致死的忠良之后,有些人则是亲身受到郭九尘的迫害,每个人都对郭九尘恨之入骨。只恨我们势单力薄,无法撼动郭九尘的地位,将郭九尘这个奸贼绳之以法。知道郭九尘要过六十大寿,各地官府给郭九尘送的寿礼源源不断运到京城,一些兄弟看不惯这些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来奉承巴结郭九尘,才会动了抢劫寿礼的念头,但我们抢来的银子财物,都并非用于一己私欲,而是全都运往了西北救济灾民。皇上可能不知道,西北数月大旱,饿殍遍野,而那些贪官,连赈灾款都敢贪污,害得老百姓只能啃树皮吃草根,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敢问皇上,我们只是把他们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钱财夺回还给百姓,何罪之有?”
沈映听凌青蘅说完,拳头慢慢捏紧,“竟有此事,这些混账东西,竟敢连朝廷的赈灾款都敢贪!”
凌青蘅轻笑了声:“只要郭九尘在位一天,这些贪官有他的庇护,有什么人的命能被他们放在眼里,有什么银子是他们不敢贪的?”
“你先起来吧。”沈映抬了下手,等凌青蘅起身后道,“抢寿礼的事,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你们网开一面。但是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或许可以逞一时英雄,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锦衣卫和东厂迟早都会查到你们身上。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当家的又是谁?”
凌青蘅道:“我们这些人里,有江湖草莽,有贩夫走卒,也有饱学之士,只要是有心对抗阉贼的,皆可成为我们中间的一员,所以人数不可统计,也没有明确的领头人。草民不才,读过几年书,负责在京中探查传递消息。”
沈映听完,微微勾唇,“你倒坦诚。你跟朕说了这么多,把自己的底细都交代了,恐怕是还有别的目的吧?”
凌青蘅笑道:“皇上英明。”
沈映问:“你想要什么?”
凌青蘅正色道:“草民想要追随皇上,为皇上扳倒阉党出一份力!”
沈映蹙眉,他的心思有那么明显吗?连一个江湖草莽都看出来了?于是试探地问:“你听谁说朕要扳倒郭九尘了?”
凌青蘅说:“皇上决心征讨蒙古,在朝上痛斥百官的事,已经传遍天下,尽人皆知,所以草民大胆猜测,圣明如皇上您,定然不屑与阉党同流合污,您一定也想早日铲除郭九尘,夺回大权。”
“就算被你猜对了又如何?”沈映打开折扇扇了扇,悠悠道,“你们只是些不入流的江湖草寇,别忘了,刚才要不是朕救了你们,你们现在人早就在锦衣卫的诏狱里了,又能替朕做什么事?”
凌青蘅点头道:“草民明白,落草为寇尚需要递投名状,想让皇上相信我们是可用之人,自然也得让皇上看到我们的价值才行。皇上若信得过草民,可于三日后再出宫相见,届时草民定会为皇上送上一份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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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凌青蘅谈完,沈映回宫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
从安郡王府到皇宫,要走上小半个时辰,这一晚上兵荒马乱发生了太多的事,沈映坐在马车里本来只是闭目养神,没想到最后不小心睡了过去。
等到醒过来时,马车早已经停了。
沈映揉了揉惺忪睡眼,边打哈欠边伸懒腰,正准备起身下车,忽然发现马车里还坐了一个人,吓得他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谁!”
马车里光线昏暗,那人身形一动不动,像座雕塑一样,只听他低低道:“皇上醒了。”
沈映听出是顾悯的声音,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顾悯没看沈映,面对着对面的车厢壁,不答反问,“皇上今晚又出宫玩了吗?”
沈映:“……是啊。”
顾悯:“还是和上次一样,去了安郡王府?”
沈映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顾悯语气幽幽,好像鬼魅一样,“皇上可知道,臣也是才从安郡王府出来不久,若是皇上当时也在安郡王府,我们却没碰上,那还真是可惜。”
沈映忍不住揪了下衣摆,他感觉顾悯应该是认出凌青蘅了。
顾悯忽然动了,抬起头深呼吸了一下,“皇上今晚身上熏香的味道,似乎和安郡王府私宅里住的那位凌公子身上的味道很像。”
沈映:……果然。
顾悯转过头,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潜藏在黑暗中,凝视着沈映的脸,“皇上就没什么想对臣说的吗?”
说就说,反正他又没干什么苟且之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的确,朕今晚是去了安郡王府。”
顾悯问:“是去了安郡王府,还是安郡王府隔壁的私宅?”
沈映道:“都去了。”
顾悯顿了下,继续问:“可是去见那位凌公子的?”
“是。”沈映坦承道,“朕很喜欢听他弹琴,这有何不可吗?”
顾悯:“就只是弹琴?”
沈映拍了下膝盖,“不然还能做什么?”
顾悯:“若只是这样,那为什么皇上要瞒着不告诉臣?”
“朕何时瞒你了?不是你现在问了朕就告诉你了吗?”沈映轻嗤,不满地道,“还有,你是在审问朕吗?朕看你是查案子查傻了吧?”
顾悯低笑了下,“皇上的解释真是滴水不漏。”
沈映手一挥,“那当然,朕问心无愧!”
顾悯说:“既然问心无愧,那当经得住检查才是,皇上您说对吗?”
沈映愣了下:“检查?”
顾悯突然整个身子都朝坐在马上最里面的沈映转了过来,堵住了沈映下马车的路,慢条斯理地道:“若皇上与那凌公子,真只是弹琴听琴,旁的什么都没做,是可以检查的出来的,皇上,君无戏言,您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沈日央:现在?在马车里?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