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舫即将踏出门时,南舟为刚才自己的问题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符合的答案。
他问:“是因为我不是人吗?”
他问这话时,语气也没有多少难过或是不安。
和他平时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一样,吐字清晰,略带好奇。
江舫背对着他,垂首静立很久。
他的掌心在门把手上留下了一层热雾。
热度让江舫的思维陷入了潮热的泥淖。
他自言自语:“是啊,如果你是人……”
但他马上察觉了这话的错谬,及时修正了自己的说法,并立即道了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究竟是什么意思,江舫说不出口。
为了避免造成更多的言语误会,江舫匆匆离开。
南舟独自一人坐在床畔,一颗心麻麻涨涨。
他想,他明明想让我留下,但他先走了。
这样想着,南舟抬手抚住心口,无法理解那种从内部像是被加热的一样、逐渐膨胀而起的不适和酸胀。
他也有心跳,也有呼吸,为什么不能算是人呢。
不是人,就不能继续做舫哥的朋友了吗。
不论南舟怎么想,那场v,终究是南舟他们赢了。
为了回敬给他下药的盛宜民,江舫不顾他的哀求乞饶,把整瓶【回答】都倒入了他的嘴中。
在急性且强烈的药效作用下,盛宜民的脸涨成了猪肝紫。
千般激烈的情绪和在他脑中冲突,让他的精神迅速崩溃。
最终,他像是自杀的旅鼠一样跳下了窗户,把自己的一颗脑袋摔成了烂西瓜。
江舫扶着窗框,冷眼往下看去。
他的视力卓越,亲眼看到盛宜民乱七八糟的血发里,孵化出了数个肿瘤似的小人。
小人手脚细细,在凄冷的风雨中被拍打得东摇西晃,像是一个个稚拙又可怖的不倒翁。
随着盛宜民坠楼身亡,那困扰着江舫的药效也随之解开,可谓立竿见影。
他的那些追随者根本不知道老大为什么发疯,只能从满地散落的药片可知,大概是嗑·药磕死的。
在群龙无首的猜忌和恐慌中,江舫主动站出来,提出了一种行之有效的作弊手段。
——他将盛宜民的手下直接兼并到了自己的队伍里。
瞬间壮大到了20人的队伍自然获得了胜利。
当然,这种走捷径的手段只能使用一次。
在后来的v里,通过把对手直接变成队友来获取游戏胜利的方式被禁止了。
对此,江舫并不感到多么意外。
游戏是活物,在一点点进行完善。
他们只是用来检测各种bug和作弊手段的测试工具罢了。
江舫想,就算测试工作有结束的一天,那隐藏的幕后的策划人真的会放他们出去吗。
到时候,他们或许也会像南舟一样,永远留在游戏里吗。
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可以想一想未来呢?
好在摆脱了药物的控制之后,江舫重新获得了掌控自己理智和思维的能力。
他主动叫停了这种失控的思想,逼自己不去细想,不去细听自己心中真实的回答。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南舟也并没有对江舫展露出任何戒备、失望或是抗拒的负面·情绪。
一切皆如如常,两人同吃同住同睡,一点没有受到那场争执的影响。
这让江舫即使想要化解和弥补那天的尴尬,也无从下手。
在从副本里出来的第三天夜晚,江舫和南舟依然同床而眠。
望着沉在黑暗中的南舟的背影,江舫鬼使神差地接续上了先前没有继续下去的讨论:“我将来要是离开了,你要怎么办?”
南舟抿了抿唇。
他答得简练:“你走了,我就回小镇去。”
“如果回不去呢?”
“我就到处走一走。”
听着南舟一个又一个不能让人满意的答案,一句话抵在了江舫的舌尖,将出未出。
——要不,你留留我。我就不走了吧。
这回答没能很好地传达给南舟,反倒惊住了江舫自己。
江舫匆匆背过身去,敛起被子,闭上眼睛,指尖抓紧冷冰冰的床单,仔细思考【回答】的药效是不是没有尽除。
而南舟在他身后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江舫浸在黑暗中的侧影,像是望着一个注定会离开的背影。
和那些他看惯了的、一个个将他抛诸背后的背影一般无二。
即使自己认真许诺,不会上别人的桥,不会走,但江舫还是会留给自己一个背影吗?
南舟望向月光映照下的窗边。
白天的时候,江舫为他折了一个风车,月下的微风将它吹得轱辘轱辘转着圈。
它像是一个车轮,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会奔赴月亮。
但那只是风的谎言罢了。
……
江舫并没有对李银航讲述太多。
他只是结合那次的v经历,简要叙述了自己是怎么知道【回答】会导致人的脑袋上长小人的。
在两人的耳濡目染下,李银航已经可以一边嚼着饼干恢复体力,一边面不改色地听江舫讲盛宜民的脑壳在地上摔散一地的惨状了。
她本来还想多问问之前江舫的遭遇。
因为这实在太像游戏副本模块测试了。
她下意识觉得,这件事的参考价值很高,对于他们最终脱出掌控是有帮助的。
直到她眼角余光扫到了旁边的南舟。
发烧的南舟看起来不是很舒服,面颊水红一片,眉头微微拧着。
……像是发了噩梦。
李银航心里一惊,刚想叫他的名字,时刻关注着南舟神态的江舫就坐到了他的身侧。
他贴一贴他的脸,摸一摸他的掌心,动作温和,再不躲避。
“不走了。”江舫同他轻声说话,“我留在这里了,你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
随着江舫的话音,南舟的心绪和面上的神情都慢慢平和了下来。
“走不了了。”江舫含笑,一下下温柔拍抚着他的肩膀,自语道,“我在你身上下了太多注,连心都收不回来了,干脆愿赌服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