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锦衣得意地扬眉。
下一秒,齐平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单纯这个行为,并不问题,可是……他为什么要拼死往京都逃呢,为什么不去最近的官府?”
一名锦衣愣了下,道:“许是觉得官府太弱。”
齐平摇头:
“他一路逃回,耗费了接近三天,如此状态下都未被敌人截杀,说明起码后面一段路,并无追兵,而这么长的路,他有大把的机会与人接触。
甚至不需要求援,只要表明身份,送出情报即可,但他没有这样做。”
裴少卿道:
“也许,是他意识模糊,难以思考,你不是说过,他识海受创吗,也许,当时他已经神智浑噩,只想着活命,本能地朝书院赶,想要请人救治。”
齐平点头道:
“也许是,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信不过地方官府!”
裴少卿一愣。
齐平语速飞快道:
“他可能由于某种顾虑,对官府心生提防,甚至于,对进入京都,都有所顾忌,所以,无奈之下,只好逃回书院!
要知道,书院的位置,虽然也在南边,但与通往宛州的官道、河道皆有距离,他前往书院,甚至要比去码头更远一些……”
“同时,还有一点,你们想到没有,他拼命逃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活命?
不,两地太远了!
若是养伤为主,没道理偏要回来,更大的可能,是要报信。
那问题就来了,若只是被劫杀,并没有拼死报信的必要。
除非,他有一定要上报的情报!”
“此外,还有第四个问题,从结果看,那货匪徒显然是有预谋的,才能如此干脆利落完成劫杀,那么问题来了。
他们如何确保,船队在那一晚,会经过关峡?
呵,记得吗,我前面说过,若是正常船速,大概要天亮后才能抵达。”
齐平冷静分析道:
“当然,这些只是我当时的猜测,不过,只是猜测,就已经够了,结合这几个疑点,我推断出一种可能,那就是,船队中,很可能存在内鬼!”
内鬼!
锦衣校尉们精神一震。
齐平淡淡道:
“这样,上面的一切疑惑,就都有了解释。船为何加速?恰好撞入匪徒埋伏?军卒为何大量卸甲,防御不足?
很可能,是船上有鬼,而且,其地位很高,可以下达命令。
而符合条件的人里,一个尸体找到了,可以排除,冯步安重伤逃回,也可以暂时忽略。
余下两个失踪的,嫌疑最大,而其中,更以运粮主官,携带官印的吴合为最!”
“倘若吴合是内鬼,那冯步安的行为,就有了解释,他一定发现了这点,所以才拼死逃回,而之所以不联络沿途官府,是因为信不过。
毕竟,就连运粮官都有问题,那沿途的衙门,谁能确保安全?”
裴少卿恍然:“所以,那时候你就怀疑上了吴合?”
齐平点头:
“是。在意识到这点后,我大胆猜测,吴合假死脱身,此刻也许还活着,而且极有可能,与那伙匪徒,以及丢失的官银在一起。
那么,逻辑就很清晰了,只要找到吴合即可。”
洪娇娇疑惑:
“可是人都失踪了,又过去了好几天,如何找?”
齐平笑道:
“原本,是很难的,但冯步安的存在,让我意识到了机会,还记得吗,在西北路上,我们遇到过一伙劫匪,当时,我怀疑江湖动乱与不老林有关。
而司首命我接手此案时,也说过怀疑是不老林出手。
再结合皇陵案里,不老林与徐士升的勾结,我意识到,如果说,这背后是他们,那么,京都里肯定还有这伙人的眼线。”
“而当时,事情闹得那么大,幕后之人,肯定知道了冯步安昏迷,换位思考,若我是幕后主导者,定然会深感不安,觉得这是个隐患,那会如何做?”
一名锦衣道:“灭口!”
另一人也接话道:
“可冯步安在书院,不好杀吧,所以应该……将线索切断。”
齐平赞许点头,说道:
“没错,最好的法子,是杀死冯步安,或者,他救不活,也可以,最怕的就是他苏醒……
所以,就必须早做准备……从逻辑分析,倘若冯步安醒来,供出吴合,那朝廷定会下令抓捕,吴合虽不见了,可他的家人还在!”
“吴合既然金蝉脱壳逃了,没道理眼睁睁目睹家人被朝廷抓捕,灭门。
得知消息后,定会试图转移家人,当然,未必会很急,若是冯步安死了,那便也没必要了,但肯定会做准备。”
裴少卿恍然大悟:
“所以,你派人去盯着吴家?”
齐平颔首:
“推理到这一步,我便知道事情紧急,好在两地距离远,传信不畅,还有时间安排……故而,我找到司首,请他调集江湖密谍,监视越州吴家。
恩,准确来说,另外一名失踪的官员,也一并监视着……李千户回去,倒不是我的意思了。”
洪娇娇好奇道:
“那你后面带着我们不干正事……”
齐平瞥了她一眼,无奈道:
“虽然做了安排,但也不是万无一失,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我回来了……
我担心,暗中之人得知我接手此案后,反应过激,放弃吴家,或者提前转移,那就完蛋了,所以……没办法啊,我只好演了一出戏。
故意让人们误以为,我因为立功即将升官,消极办案,这样,才好放松敌人的警惕心。”
他没说,自己请皇帝配合演戏的事。
本质上,也是为了放松警惕。
试想,但皇帝将杜元春骂了个狗血淋头,谁会以为,齐平已经暗中布置了后手?
“至于冯步安的苏醒,的确是个意料之外的事。
在我原本的计划中,没指望过他,结果意外醒了,而他的证词,也完美印证了我的猜测……
呵,如果说之前七天,我是在赌运气,那冯步安醒后,我才确定,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
齐平脸色复杂道:
“好在,只剩下三天了,考虑到信息传递,也不影响大局,而吴合果然如预料中一般,于城郊密会吴家人。
江湖密谍尾随,李千户抵达,击败敌人,擒拿住了吴合。
撬开了他的口,得知官印藏在越州的一个秘密据点内,这才带人一锅端了。”
“我唯一没想到的,是幕后之人会杀了陈万安……唔,话也不能说的太绝对,也许那位陈御史的确是畏罪自杀,这也是有可能的。”
齐平仿佛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没太多欢喜。
当确认陈万安死去时,他就知道,这起案子,线索便要中断在此了。
至于吴合?他不觉得,这枚棋子会知道更多。
……
静。
话落,这一刻,锦衣校尉们,才终于明白了一切,而心中,除了震撼,竟莫名多了一丝敬畏。
看向齐平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
不知何时起,这位比他们还小的同僚,已然成长到这个地步。
用十日布下一个局,将满朝文武,诓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