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予洋的新宿舍比他在WBG的大,是朝南的单人间,房内有独立卫浴,床宽一米八,隔音良好。
春夏之交的太阳光照在米色的木地板、黑色的行李箱以及黄予洋的灰色的布拖鞋上。
黄予洋把行李箱打开,东西都放好,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前队友莫瑞,说“看你爸的大新屋”。
等消息的时候,黄予洋有点迷茫地想了想在WBG青训队的时光。
当时他和莫瑞挤一张床,床短得快伸不开脚,上厕所洗澡得靠抢。但生活条件再差,黄予洋还是想回WBG。
黄予洋不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
他从小不爱念书,成绩很差,运动能力也不特别出众,是个对谈情说爱没有兴趣的异类,偶尔收到女生写来的情书、发来的短信,都草草拒绝了事。好似唯有在电子游戏中,他才能找到归属地与成就感。
他纯粹得近乎盲目地喜欢令人热血沸腾的游戏,喜欢胜利,喜欢欢呼,喜欢和他并肩作战的兄弟。
16岁那年,黄予洋被Lie
招入WBG的青训队,在次级联赛的首秀便一鸣惊人。
与莫瑞一起上岸进入主队的第二天,黄予洋请青训队的其他队友喝酒,队友刘斯喝多了酒,问黄予洋为什么留在WBG。
众所周知,几乎所有的联盟战队都在联系黄予洋,希望他去试训,而WBG只不过是一支排名中游的队伍,可是黄予洋拒绝了所有试训邀请,干脆地和莫瑞一起升入了WBG主队。
当时黄予洋揽着莫瑞,嚣张地对刘斯说:“老子和兄弟一起赢。明年你上主队,也带你赢。”
如黄予洋承诺的那样,他带着队友统治了整个春季赛季。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他的兄弟,住进了FA的宿舍,因为他还想,想打比赛,他要试试。
黄予洋犯了一次错,而现实不是小说,现实没有重来的机会,往往令人挫败,十分残酷。
如果能让他接着比赛,什么当场接受FA粉丝辱骂、磕头道歉——要是能比赛,让黄予洋开直播每天给荣则连磕十个头接着念五千字道歉信也不是不行。
后仰躺在陌生房间的新床上,黄予洋还是忍不住去回想了以前无忧无虑的时候。
14岁的秋天逃课去同学表哥开的破网吧,第一次打了IPF,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想一直玩下去。
15岁,黄予洋和莫瑞在网上认识,暑假玩票加入了网吧的战队打比赛,拿了许多奖金,又接着打了公开赛,所向披靡。
16岁初春,他在家人欲言又止的眼光中打包行李进了WBG青训队。
17岁进WBG主队。
18岁,在赛事中心场馆的欢呼声中,和队友紧紧拥抱在一起。
几百秒之间,令黄予洋永生难忘的画面,像大脑自动剪辑而成的一部职业生涯纪录片,清晰而快速地从他的眼前中闪过。
纪录片结束在黄予洋误入曹何筹直播的那天晚上。
那天,基地的队友都回家了,只剩黄予洋一个人在训练室。
训练室空调打到22度,灯光很亮,四周的电脑屏幕都暗了、电竞椅空着,房里散发着一股薰衣草精油的味道,是行政姐姐新买的香薰。
黄予洋安静地、孤独地打着RANK,在他最喜欢的游戏。
找曹何筹双排前,黄予洋赢了一局比赛,屏幕上显示出他的伤害数据,队友在公屏给他扣了许多6,这是他今年最后的开心时刻。
如果可以回到当时,黄予洋一生都不会再为了上分找人双排。
距离发照片已经过去了十分钟,黄予洋还没有收到莫瑞的回复,他闭上眼,想睡一睡,却接到了蓓蓓的电话。
“洋神,洋神,”蓓蓓声音很动听,内容很恐怖,“大伙儿回来了,都在等你呢!快下来吧!”
“啊。”黄予洋一呆,手机差点没拿稳。
他没想到自己伤春悲秋怀念过去时,FA的朋友们已经默默在楼下聚集。
黄予洋上一次见到FA的选手,还是在春季常规赛的第二场。
那时没人知道从青训上来的新人黄予洋和莫瑞究竟有多大的强度,WBG只是一支并不被看好的联盟中游队伍。
以碾压式的两局比赛零封夺冠热门FA战队后,黄予洋和WBG队友们前去和FA的选手握手。他至今还能回忆起FA整支队伍和场馆里异常低沉的氛围、选手们对获胜的WBG的抗拒和敷衍。
“洋神,等你哦!”蓓蓓打断了他的回忆,又道,“阿姨还给你做了蛋烘糕呢!”
“……嗯,来了。”挂下电话,黄予洋四肢无力,茫然四顾,有些迟缓地下了床,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内心天人交战,站着硬装了几分钟死,蓓蓓的消息又来了:“洋神,还没下来呀?”
黄予洋觉得自己再不下去,本来不一定被打都会变成一定被打,只好回了个“来了”,硬着头皮走出了房间。
他走下三层高高的实木楼梯,经过陌生的健身器材、灰墙边三台没装外设的备用电脑和三个电竞椅,拐弯走进起居室,见到了他未来的FA家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