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转头看来,一眼就看纸上斑驳,笑着道,“心里有事儿啊,川哥。”
姜沂川不动声色的将纸放在桌角那一沓纸上面,用新纸继续写,宋霁就这么盯着看,一段字写下来,宋霁说道,“川哥,你好像写错了,‘不是鲜能知味也’吗?”
只这么一提,姜沂川就发现了,方才默写的时候有片刻的走神,将最后一句写成:鲜能知溪也。
目光落在那个溪字上,他当即没好气的搁下笔,不写了。
上午的课结束后,姜沂川走的特别快,宋幼珺刚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太久就不见姜沂川的人影了,她啧了一声,慢悠悠的回宫去。
刚到尽欢宫,就见皇帝身边总跟着的大太监总管在门口等着,见了宋幼珺忙笑眯眯地躬身行礼,“婧安殿下,皇上命奴才来请您去长阳宫用午膳呢!”
宋幼珺想着,或许又是皇后吹了什么枕边风,顿时情绪有些烦躁。
但既是皇帝下的令,她也没有违抗的资格,于是懒洋洋的往撵轿上一靠,“前头带路吧。”
大太监应了一声,带着一伙人往长阳宫去。
长阳宫是皇帝所住之地,装扮极致奢华,门柱上的金雕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宫人侍卫极其多,见了她行礼时,乌泱泱一片。
她下了撵轿被带往用膳的带偏殿,一进去就见皇帝手持这一本书坐在主位上,听见脚步声便放下书,笑着说,“岁岁来了?”
宋幼珺走进去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语调轻快,心情看起来不错,他起身走到桌子旁落座,“朕有些日子没跟岁岁一起用膳了。”
宋幼珺这才发现,房中没有皇后,这多少让她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是真不想应对伪善的皇后,做出虚假的母女情谊。
坐下之后,宫人们开始陆续上菜,不一会儿就摆满了一大桌,各式各样。
皇帝启筷,夹了一口吃,说道,“你近日身体可好些了?前些日子波折不断,可有按太医的药方调理身体?”
宋幼珺恭敬道,“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好了,药也停了有段时间了。”
皇帝笑道,“那就好,你也注意点,别总叫朕担忧。”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说话的语气很是随意,“你最爱吃的蜜藕,特地吩咐膳房给你做的,尝尝。”
宋幼珺夹了一块吃,满嘴都是甜的,吃多了很容易腻。
皇帝起初东拉西扯的,问了许多无关紧要的问题,吃了一阵之后才问,“朕听说你昨日打了谭家的姑娘?”
宋幼珺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装作不在意道,“她出言不逊冒犯我,我一时生气就没忍住。”
皇帝便说,“孩子之间有些矛盾也属常事,但她毕竟是你母后请来的,怎么争吵也好,无论如何也不该动手,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言外之意就是,骂随便骂,但是不能动手。
宋幼珺乖巧点头,“儿臣知晓了。”
皇帝没想到她答应这么快,准备了一堆的话没说出来,于是多吃了几口菜,又道,“前两日的事朕也知晓了,老二玩闹没有分寸,朕会好好教训他的,只是你母后将你和老三盼大不容易,你也莫要与她置气了。”
宋幼珺知道他这也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冷淡的应了声。
皇帝见她情绪不高,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岁岁,很多事,朕也不能做主,要顾虑很多,所以只能先委屈你了。”
皇帝虽然行事懦弱,在朝中多方忌惮,但对婧安公主的宠爱却是实打实的,他虽然没在这件事上为宋幼珺做主,但这一番话说了,让她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皇帝夹了婧安公主最爱吃的蜜藕放到她碗中,“此前各国上贡了许多新奇玩意儿,吃完之后让人带着你去库房挑,看中什么就拿什么。”
宋幼珺道,“多谢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此前儿臣向礼部递了想法,想参与这次鉴天宫与太平书院的较量会,礼部尚没给回应。”
皇帝想要补偿她,自然对她有应必求,一听是这事,立马道,“那朕便宣旨,将这次两书院的较量会全权交由你设计,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宋幼珺总算心情好一点了。
皇帝与她闲聊起来,一顿饭吃下来,宋幼珺才明白婧安公主为何会那般无法无天,她受到的宠爱倒是实打实的,没掺半点水分。
饭后宋幼珺回了尽欢宫,懒得再去库房跑一趟,皇帝经常往她宫里送赏赐,多得都快堆不下了,没必要再去拿新的东西。
只是皇帝知道她没去之后,便命人送了一只进贡来的幼猫。
猫咪通体雪白,眼睛是澄澈的黄色,胖墩墩的,看起来可爱极了。宋幼珺是绝对的猫奴,抱着小猫就不撒手了,逗了一下午,取名叫年年。
比宋言宁送的小黑猪讨喜多了。
夜晚传来三个消息。
两个是关于宋修远的。
宋修远在下午的武学课与宋霁切磋无意,不小心从擂上摔下来,折断了左臂,当场让人抬走的。
接着皇帝说宋修远是故意摔下来,想污蔑三皇子,心术不正责罚他禁足半个月。
宋幼珺听到之后嘴都要笑歪了,只怕能把宋修远活活气死。
本来手臂就断了,还被说成是为了污蔑宋霁故意摔断的,又被禁足半月,估摸着今晚上他是睡不着了。
不知道宋霁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切磋的时候出了意外的事故,总之让宋幼珺觉得大快人心,心里顺气了许多。
最后一件事,就是皇帝的旨意已经传来,让宋幼珺全权掌管这次两个书院之间的友谊赛,宋幼珺很是满意,决定带着满京城的少年姑娘们好好玩一场。
半大不大的孩子,肩上的重担不应该是权谋与算计。
第二日去早课,姜沂川仍是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仿佛一门心思扑在了纸上,跟宋霁说话也是随便一两句应付。
宋幼珺咂咂嘴,坐不住了,坐在宋霁的座位上看他写字,“你从昨日写到今日了,到底在写什么?”
姜沂川笔尖顿了顿,抬头看她一眼,“文章里要用的东西。”
宋幼珺拿起桌角的一张纸看,发现上面写的都是晦涩的字句,她完全看不懂其意思,但是其中有句诗她知道,是:闲来垂钓碧溪上。
她指着其中溪字上被涂黑的墨迹,“这个字为什么涂住了?”
姜沂川看了一眼她指的字,淡声道,“写歪了。”
宋幼珺哦了一声,拿起宋霁的笔纸在他的另一半桌子写字,想给他炫耀一下自己临摹他字体的成果,于是手起笔落写了几句诗。
见她在自己身旁安静的写起字来,姜沂川的心情突然平静了,目光落在她的侧脸,轻飘飘的。
然后拿给姜沂川,“你看。”
姜沂川接过一看,上面不是“溪转万曲心”“溪树重重水乱流”,就是“眼看山头月落溪”,“门占古溪居”,眨眼看上去竟是满篇的溪字,他眉梢那点轻微的笑意霎时没了。
却听宋幼珺得意道,“怎么样,我这个溪字,写的不歪吧。”
姜沂川脸一黑,把纸往旁一扔,“嗯,周正极了。”
宋幼珺笑着说,“我可是练了好久的。”
姜沂川没有应声,低头继续写,好似极其专注,但细看能看出他笔尖快了许多。
宋幼珺就想跟他多说两句话,便一下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你先别些了,我们玩个小游戏。”
姜沂川看了她片刻,像是在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问,“什么小游戏。”
她拿过笔,在纸上画了个井,“来,你用圆圈我用叉,在这井字里,谁最先连成一条线即为胜。”
姜沂川第一次接触这游戏,听得一知半解,但没有追问,而是见她在井字里落了个叉,便照做在旁边画了个圆,直到宋幼珺三个叉连成一条线说自己赢了时,他就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了。
于是两个人头对头,认认真真的玩起来,在纸上画满了井字,起初宋幼珺还能赢个一两把,后来姜沂川把这个游戏琢磨会了之后,宋幼珺就没了获胜的机会。
屡战屡败,但宋幼珺仍乐此不疲。
“对了,昨日听说宋修远摔折了胳膊,是不是真的?”宋幼珺没话找话。
“武比的时候从擂上摔下来的,扭断了左臂。”姜沂川回答道。
起初她还觉得可能是宫人们以讹传讹,或许宋修远只是摔了一跤左臂蹭破了皮,但从姜沂川口中得到了证实,忍不住幸灾乐祸,“活该。”
“之后我们两个书院之间的比赛,你也来参加吧。”宋幼珺又说。
姜沂川顿了一下,还没有说话,宋幼珺怕他拒绝,就又补充道,“皇上把这次比赛的设计交给我了,我要把那些什么文比武比取消了,我们一起去玩儿。”
他思索了片刻,应道,“可以。”
宋幼珺见他答应,高兴的笑了,自己又输一把也不觉气恼,笑嘻嘻道,“我总是输,不跟你玩儿了。”
宋幼珺其实来也就是想跟他说说话,顺道想让他来参加这次的友谊赛,现在目的达到了,便拎着笔无情的走了,喊道,“溪溪,来陪我玩个游戏。”
姜沂川见她走到荆明溪的座位上,真与他玩起来,当即脸色一黑,手中的细笔断成两半。
正巧宋霁回来,一看那断成两半的笔,讹上了,“哎,这不是我的爱笔吗?川哥你可要赔我,我记得你有个黑金墨笔……”
姜沂川: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