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宁转头看向男人。
男人努力把话说顺溜:“你这样得罪人不好。”他说,“那个人是我以前的同学,他心眼很小,很记仇。”
“看得出来。”单宁点头。他不太在意,以前他一无所有、没半点依仗都不怕,现在他更不怕。有的人要靠圆滑应变往上爬,有的人宁愿爬不上去也不愿意忍耐。单宁就是后面那种,他天生就满身棱角,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也没人能把它们给打磨掉,现在更不可能有人做到。单宁说,“但我不怕。来明的来暗的我都不怕,哪怕他心里再不甘心,也只能赔着笑脸说‘没关系’。有些事不是你忍让对方就会收敛,你越是忍让,他们反而越嚣张。”
男人怔怔地看着单宁。
单宁说:“您的画作在国际美术展上获奖了吧?”他转过身与男人对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觉得非常骄傲。您是一个出色的教授,教出了一批优秀的学生;您的创作也非常出色,获得国内外艺术圈的一致赞誉。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获得这样的成就难道不是值得自豪的事?难道人一定就要追求权势和利益?还是说您选择艺术只是为了逃避现实?”
“当然不是!”男人脱口而出。
“那不就是了。”单宁耸肩。
男人沉默良久,才说:“……你……你知道我是谁。”
单宁说:“我知道您是谁。”这人叫常旭林,是陆思芸现在的丈夫。他们组成了新的家庭,但是谁都不快活。单宁想了想,对常旭林说,“您还有一个非常好的女儿,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把她当宝贝一样疼爱。”
常旭林怔忡。
单宁领常旭林进房间换衣服。他走出房门,倚在墙上看着外面的夜色。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想要妈妈的孩子。若不是事情到了眼前,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单宁手指颤了颤,想掏根烟,又想起自己已经把烟扔掉很久了。自从和霍铭衍在一起,所有的愁闷和不甘似乎都烟消云散。单宁若有所感,抬起头往过道尽头一看,果然看见霍铭衍正朝他走过来。
单宁站直了身体,也朝霍铭衍走去,等走近之后他冷不丁地往霍铭衍脸颊上亲了一记,搂住霍铭衍的脖子把脑袋埋到霍铭衍颈边:“我爱你!”多难得才能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你不借助酒精和烟草就忘记所有烦恼和痛苦。
霍铭衍抱住单宁。他还没有办法像单宁这样热烈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情绪,不过他愿意慢慢学。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常旭林也出来了。他神色比刚才要自然很多,见霍铭衍也在,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临到分别,常旭林朝单宁道了谢,又和单宁说起陆家人曾找陆思芸的事。常旭林说:“你要小心他们,听说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打着你的旗号捞好处了。”
常旭林不说,单宁还真不知道世上居然有脸皮这么厚的人。这也许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吧?单宁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再回到霍伯瀚身边时,他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自己与陆家的关系,并表示自己和陆家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而且绝不会有和解可能。
霍伯瀚认识的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有的秘辛他们都知道,但却不会宣诸于口。单宁这么一表态,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笑呵呵地记下了,回去让家里的小辈注意些,别让某些人借机攀上来——那不仅讨不着好,还平白得罪人,惹一身腥!
宴会结束,霍伯瀚喊单宁和霍铭衍到书房说话。这次晚宴,既是霍伯瀚清整军部的讯号,也是霍伯瀚对单宁的考验!
另一边,常旭林与陆思芸、常欢欣一起回家。他们家离得不远,也不坐车,直接走回去。常欢欣有些难过,他们一家人上一次一起散步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路灯昏黄。
三个人沉默了大半路程,常旭林终于开口:“以后我们好好过吧。”
陆思芸浑身一震,抬起头看向常旭林。
常欢欣也看向小时候对她百般疼爱的父亲。
常旭林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一手牵住陆思芸,一手牵住常欢欣,“以后我们好好过。”
陆思芸哭了出来。
常欢欣定定地望着常旭林。
“我刚才和你哥哥见了面,他是我见过的心胸最宽广的孩子。”常旭林对常欢欣说,“我不如他。”他这么大一个人,还要一个小辈来劝导他,实在太不应该。可惜他们没资格认回单宁,要不然他一定愿意接受单宁这个孩子。
常旭林回过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霍家。
常旭林缓声说:“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