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了。”
山洞外,天光黯淡,齐平靠在石壁上,可以听到洞外细细的雨声。
地面坑洼,潮湿、冰冷,他身下枕着一件抢来的羊皮,可那从泥土中,岩石中渗透进来的湿冷,仍旧让他打了个寒战。
扭头看了眼身旁的火堆,已经彻底熄灭。
齐平用手插进去,已经感受不到余温……只是从灰烬中刨出来一条焦黑的肉。
他面无表情将其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
生冷,坚硬,并不好吃,但能补充体力。
齐平仔细地咀嚼着,微微闭目,感受着自身的状态。
身上穿着脏兮兮的棉袍。
腿部、腰肋还有后背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因为没有服用丹药,所以,只要运力,就会崩开。
但整体上,还好,并无致命伤。
气海内元气只恢复了约莫三成。
没办法,太疲惫了。
昨晚寻到这一处山洞后,他只来得及生火,便一头昏睡过去,根本没时间冥想修炼。
山洞右侧的泥土上,用力刻着一个“十”字,是他生怕自己忘记时间,而刻下的,但其实也并不确定。
脑海中的沙漏虽然每日刷新,但并没有刻度。
齐平很怀疑,自己是否有过睡了一整天的情况。
那样的话,实际上,也许已经超过了十天。
这十天里,一直在追逃与杀戮中度过,最早的,试图绕过西北走廊,翻越群山回到凉国的计划已经流产。
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这座草原上,那些天空上的飞鸟,地上的走兽,仿佛是大巫师的眼线。
配合着蛮族骑兵,对他展开了连绵不绝的追杀。
每当他想要休息一会,很快就会被鸟兽盯上,从而引来骑兵,被迫交手。
大部分的骑兵并非修士,但这并不意味,就好对付。
引气境的修士,虽比寻常武人强悍,但也仅此而已,对上骑兵精锐,照样要头疼。
而且,齐平甚至不敢太多地使用“鹰击”……
这件法器的确强悍,但也很消耗真元。
而若是没了真元补充,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师而已,遇上几个骑兵,就会被围杀死亡。
所以,他只能节省,尽量用在刀刃上。
基于同样的理由,奔雷劲也是掐着时间开启,且战且逃。
可战斗的多了,同样会暴露自己的轨迹与位置,于是,在几次尝试冲击防线失败后,齐平被迫,放弃东归计划。
在草原骑兵的围猎下,一点点,朝草原深处跑。
一路逃窜,险象环生,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精神高度紧张。
期间还遇上了一些蛮族修士,苦战取胜,却也是浪费了不少丹药。
这让他无法维持巅峰状态,只能忍受小伤的折磨与痛苦,争取受伤多了,再一口气治疗。
好在……还活着。
……
“吨。”
齐平将嚼烂的肉干吞下,食物滑过食道时,他能清楚感受到粗劣感。
嘴唇干裂,身体缺乏水分,浑身无一处不酸痛。
好在,修行者的体魄是强悍的,否则,换了普通人,这种状态下,早已大病不起。
齐平睁开双眼,起身将皮袍卷起,用绳子系在后腰,匍匐着,从低矮的洞穴爬出去……
“沙沙……”
钻出洞外,天空果然乌云密布。
夏季的草原,时而便会降雨,但也是一阵,往往不会持续太久,雨云又会飘去他处。
洞外的泥土和草皮被打湿,齐平跪在洞口,趴在地上,舔舐草上的水珠。
当补充了基本的水分,他停止吸吮,缓缓爬起,环视四方。
草原是平坦的,视线一览无余,可以看到极远处的山峦轮廓。
草场也是散乱的,若是从天空俯瞰,便是一张黄绿交杂的广袤地毯。
其间,有蜿蜒河流,地广人稀……
大部分时间,是遇不上人烟的,但只要循着河流,想找,也不算难。
这种地形对他来说,绝非好事。
没有足够的掩体,一旦被发现,就必须将敌人杀死,否则,就要面临永无休止,越来越多的追兵。
前路何方?
他不知道。
齐平的目光落在远处,一只灰突突的野兔身上,眼角扬起细细的笑纹。
右手摸出仅剩的一只飞镖,正要丢出,那野兔却警惕地一溜烟,消失在了某个地洞里。
可惜……算了,都是为了活命而已。
齐平叹了口气,站起身,开始奔跑。
安全起见,他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这是十天来,他获得“教训”之一。
双腿仿佛灌了铅,袍子和帽子被雨打湿,显得格外沉重。
齐平保持着匀速状态,朝着西方逃窜。
在这单调的世界上,无论跑了多远,风景都没有任何变化,让他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米国西部片……
忽然,天空中传来奇异的鸟鸣。
齐平仰头,果然看到飞鸟盘旋,他用力抿着嘴角,身体猝然停下,单膝跪地,身体后仰,腰背弓起一条弧线,双手摆出射击的姿态。
下一秒,黑沉、冰冷、磨砂质感的鹰击具现,齐平扣动扳机。
“砰!”
一枚元气弹飚射出枪口,跳跃空间,仿佛没有延迟,空中飞鸟炸成一团血雾。
齐平看也不看,反手收枪,继续匀速奔行。
类似的事情,他已做过太多次,有时候他感到庆幸,如果没有这件法器,可以远距离狙杀飞鸟,恐怕他早就死了。
“它们到底是如何寻到我的呢?这般高的距离,根本不可能看清我的脸,衣服也更换了,这其中必定有缘由……”
齐平思考着。
这个问题他想了许多天,但都没有结论。
他期待,如果能解开这个谜团,也许可以摆脱这般境地。
然而,今日他的运气似乎很不好,当他奔上一座山坡,整个人僵立住,只见,前方草原上,群狼奔来。
规模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一支,足有数十头。
为首的一只,极为高大,深青色的毛发,那般鲜亮,应该有着妖的血统,怪不得能统御这般规模的族群。
狭路相逢,狼群没有减速,而是发出嗷呜的呼啸,同时,宛若被指挥着一般,分成左右两翼,向他包抄合拢过来。
宛若剪刀张开,野狼正如刀锋。
齐平与这群野兽打过交道,知道其比蛮族骑兵都更难对付,人虽凶悍,但会恐惧,而狼群未必。
尤其,当它们看到自己,会变得格外嗜血,悍不畏死。
如此规模的狼群,近乎一支中等骑兵队伍,偏生草原平坦,齐平无处可逃。
他没有拿出鹰击,或者神符笔,而是拔出腰间的两柄弯刀。
弯刀雪亮、锋利,并不趁手,但却是此刻,最合适的武器。
细雨绵绵,齐平静心凝神,孤独地站在山坡上,左右手,各自持握一柄刀,静静等待着海水般汹涌而来的猛兽。
远处山峦起伏。
风吹着黑云,朝他压来,气氛压抑而躁动。
心中默数:“百米、八十、五十、二十……”
计算距离的同时,齐平在最恰当的时候,将并不充裕的真元沿着两只手臂,灌入弯刀。
于是,刀锋疾速震颤起来。
表面细细的雨滴崩飞,雪亮的刀刃,映照着天穹上的景色。
下一秒。
齐平踏地,草叶翻飞,人如离弦之箭,又如一柄锋利,孤勇的矛,迎头撞入群狼。
弯刀切开野狼的毛发,躯体,只留下殷红的细线。
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气力,如死神的镰刀般,收割生命。
这是齐平十天来,无数次搏杀中获得的第二条经验:杀戮的经验。
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战斗,无穷的生死,修行终究只是纸面上的境界提升。
齐平来西北时,自称是来历练的修士,未料,一语成谶,只是以另外一种更残酷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