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满道:“怎么,我等便不配听你的琴?!”
“这一支曲,只能一人听。”云念晚平静道。
冯尹笑了一声,别人不得,唯独他能,这才有些意思。
“云姑娘这样的琴道大家,有些规矩也是应该。”冯尹懒洋洋道,“你们都退下吧。”
他在一众人中地位最高,既然他发了话,纵使众人心中颇为不满,也只能依言退去。
一时间,梅林中只剩下二人。
云念晚矮身坐下,将琴放在膝头,口中徐徐问道:“不知冯尊者,可还记得,一个叫陈山河的人。”
冯尹漫不经心的神情一顿,他坐直身:“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周围阵纹亮起,将两人齐齐困在阵中。
冯尹脸色一变,飞身悍然袭向云念晚,脸上带着冷笑:“原来你是为他来的,看来那个蠢货,也是你的恩客之一。”
“不错,是我杀了他,怎么,你今日还想为他报仇?”他语气轻蔑,显然未将云念晚放在眼里。
她怎么可能杀得了自己!
云念晚低垂着眉眼,指尖微动,一道琴音流泻,挡住冯尹的灵力。
“还请冯尊者,听完我这一曲。”她轻声道,神情温婉如平常。
夜色很静,新雪初霁,清幽梅香散在空中,清冽而芬芳。
行路的女子停下脚步,忽地叹了口气:“天魔引……”
不知是谁奏出了这曲天魔引。
她一身青衣,薄纱将面容和长发尽数掩住,身后背着一把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刀,身形融在夜色里,来得无声无息。
站在大门外,女子抬手,屈指敲了敲。
片刻后,守门的少年打开门:“谁啊?”
女子笑了笑,尽管大半张脸都被薄纱遮掩,但透出的那双眼却流光溢彩,她一定生得很好。
“夜里赶路,想问贵府讨碗热水。”
像她这样知礼的人,自然不会做出擅闯别人府邸之事,薄纱下的嘴角微微上翘,她的声音如环佩相撞,清越空灵。
原来如此,少年点点头,让开身:“那你随我来。”
世人总是会对女子少些防备与戒心。
女子跟在少年身后,缓步向园内走去,石径被细雪覆盖,枝头腊梅花苞淡黄,晶莹如玉雕。
夜色静谧,但隐隐传来的琴声听在女子耳中,却让景致凭空多了几分肃杀。
她抬手隔空一点,在她面前领路的少年骤然停住脚步,身形摇晃着软倒在树下,陷入安眠。
女子循着琴音向东处走去。
夜中赏梅饮酒本是极风雅的一桩事,但此时冯尹却再难有那份闲适心绪。
云念晚低眉抚琴,每一道琴音都化作利刃攻向眼前男人。
这就是天魔引。
冯尹堂堂凝虚修士,在这一曲天魔引前狼狈不堪,他身上已经落下数道伤口,血流如注。
音刃再次划破肩头,冯尹神色恼怒:“云念晚,你可知道,你今日杀了我,便休想走出这园子!为了一个骨头都已经烂尽的男人,值得么!”
他的父亲乃是天命境大能,云念晚杀了他,他父亲绝不会放过她!
“那样一个不自量力的废物,值得你处心积虑,赔上自己的性命么!”冯尹用灵力挡住一道又一道向他袭来的音刃,头上慢慢渗出细汗。
云念晚唇边噙着淡笑,平静道:“能有阁下与我陪葬,有什么不值得。”
“你现在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让我父亲举荐你入商羽宫!”威逼不成,冯尹企图利诱。
云念晚轻笑一声,看向冯尹的眸光很冷:“这一曲天魔引后,我便会浑身经脉俱断。”
她以不过明识境修为弹出这一曲天魔引,必定经脉俱断,修为尽废,往后再无修行的可能。
若是她的修为再深厚一些,便不至如此,但云念晚已经等不下去了。
三年已经足够久了,如果不是为了报仇,她此生本不打算踏入修行之途,只想专注于琴道。
冯尹的话,对她实在没有半分吸引力。
“贱人!”冯尹知道,她这是铁了心要杀了自己,忍不住骂了一句,神情狰狞,“女人果然都是耽于情爱的废物。”
琴声越来越急,音刃连成一片,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迎头落在冯尹身上。
他喷出一口鲜血,被击飞在地,身上霎时出现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也就在这时,最后一道琴音落下,云念晚唇边也落下一丝血线。一曲天魔引,如今她已是经脉寸断,修为尽废。
抹去嘴角鲜血,云念晚从琴身中抽出一柄软剑,提剑一步步走向冯尹。
冯尹眼中不由现出恐惧之色,他捂着心口狼狈地爬向一旁,这个疯女人,她难道真的敢杀了自己?!
“陈山河不是我的情人。”云念晚居高临下地看着冯尹,“他是我兄长,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当日若不是为了护着自己,兄长便不会与人当街斗殴,被流放至边境!
“你杀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我来向你讨债。”云念晚笑着,将长剑刺入冯尹心口。
沧溟宗内,冯尹的魂灯骤然熄灭,静室中闭关的冯仪睁开紧闭的双目,面上现出怒色:“何人敢动我儿!”
携着巨大灵力的一掌从高空落下,云念晚设下的阵法寸寸碎裂,那一掌眼看着便要落在她身上。
她扔下长剑,微笑着抬起头。
今夜,她本就没有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但她终究没有等来这一掌,灵力激烈的碰撞声在上空响起,云念晚低头,对上女子薄纱外的双眼。
她是谁?云念晚怔怔地望着来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何人,敢阻我沧溟宗行事!”眨眼之间,冯仪现身在梅林之中,厉声喝道,属于天命境修士的威压毫无顾忌地席卷向女子。
独子身死,他此时正是暴怒之际。
女子却全然不惧,她轻笑一声:“这么多年,沧溟宗行事,怎么还是这么叫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