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酒儿的言语中完全没有对一个父亲应有的尊重,这是林源最直观的感受,他的愤怒已经不仅仅可以用愤怒两个字替代,他被挂断电话,本来还想去店里坐一坐和朋友喝喝茶,这会儿完全没这个心情,立即开车回家,他必须要告诉孙悦,他们的宝贝女儿是怎么跟他这个当父亲的说话。
林源回来的时候,孙悦刚从卧室走到客厅,她最近已经可以慢慢地走动了,怕一直在床上待着也不好,时不时地下床走动走动,看到林源砰地一声打开锁后推开门,怒气冲冲的站在玄关说:“简直不像话,你知道林酒儿怎么跟我说话的吗?”
孙悦坐到沙发上,不解地说:“怎么了,你跟酒儿吵架了?”
林源就把那会儿和林酒儿通话的大致内容跟孙悦讲了。
孙悦说:“虽然她的确说话有点过于难听,但不是你一开始非要她回家带老二的吗?”
林源说:“她是老大,她也有责任和义务。”
孙悦说:“如果我没记错当初我们旁敲侧击的问过她,她表明了不会给我们带弟弟,当时我们还瞒着她,现在她知道有弟弟,你看她不争不闹,又想让她回来带,这是她孩子,还是你的孩子?”
林源理直气壮地说:“那我不是心疼你和妈照顾不过来吗?你自己身体这么差,又不能帮什么忙,妈一个人忙的跟陀螺一样。”
孙悦冷笑一声说:“你那么心疼你怎么不早点回家帮忙,每天拖拖拉拉到很晚才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店里就是躲着偷懒,现在生意都已经步入正轨,店里有那么的事儿让你干吗?你去了能干什么,还不是店员在忙,而且我身体差是为什么身体差,我生孩子之前身体有这么虚弱吗?”孙悦本身就因为偷偷和老公生二胎的缘故觉得亏欠大宝,高三最重要的阶段都没能好好陪着女儿,孩子参加高考那几天也没去,现在孩子生出来了,孩子爸又要女儿来帮忙带二宝,他怎么忍心的啊?
林源看孙悦这个态度,也烦了,说:“真是够了,生个二胎你就一直挂嘴边什么身体差,什么后悔
生,孩子是我们两个商量着要的,可女儿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这么辛苦,她有点良心就应该主动回来帮忙。”闭口不提自己不早点回家带孩子的事儿。
孙悦气笑了,她忍着伤口疼,伸着手指对林源说:“你说的对,孩子是我们商量着要的,那么就应该由我们来照顾,当初不把她当成家里一份子瞒着她,现在就要她帮忙了,我明明白白的说过,我就负责生,养孩子的事儿你们老林家操心,你不说说酒儿早晚要嫁出去是外人吗?怎么,这还没百天呢,就开始哼哼着累了,你除了出点钱你还出了什么,早出晚归,生怕被叫住让你带孩子,周末睡到自然醒,你妈再累都不愿意叫你起来,孩子哭得再凶你还是要睡觉,下午有点精神了抱着被哄好的二宝,他一哭,或者拉了尿了就立即扔给别人,你自己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了吗,当初催着生二胎的时候不是挺轻松吗?这孩子你们要是养不了就送人得了。”语气厌恶,透着赌气的成分,但她也实在是对丈夫有点寒心,仿佛是她在无理取闹,是她特别想生这个孩子,生孩子之前给的承诺都变成了屁。
林源本来是想和妻子一起谴责女儿的行为,结果夫妻俩吵起来,林源觉得自己没错,他认为就算是他当初要二胎,可林酒儿作为长女,无论如何都应该一起分担,除此之外还觉得她态度差,应该被好好教育,结果在妻子这里碰壁,还被一顿挑拣,他气得说:“送人,亏你说得出来,这可是咱们的亲生儿子,你怎么这么狠心,最重要的是,她那种态度不过分吗?”
孙悦大喊道:“是,我最狠心,我狠心豁出命来生下他,然后没人愿意照顾他,嫌弃他一直哭,嫌弃他要吃奶粉,要拉屎拉尿,你也知道这是你的孩子,这是酒儿的孩子吗?谁规定当姐姐的就一定要照顾弟弟妹妹,我们本身生了二胎就是亏欠她,你重男轻女我不说什么,你想要二胎我们生了,你现在自己不想当一个好爸爸,然后想让酒儿来当一个好姐姐,你先问问你配不配!”
夫妻俩大吵一通,赵云珠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当
终于平静下来后她才走出来,看到儿子好像又出去了,哄着嗷嗷哭的孙子继续待在房间里,也没去问孙悦,仿佛事情不是她挑起来的。
孙悦其实一点不怪婆婆,她有没有出来劝架她也不在意,她就是怨林源,当初说得好好的,现在却变卦,还找女儿的茬,孙悦看到林源理直气壮,最后夺门而去,掉着眼泪回房间收拾东西,忍着伤口疼换上衣服,穿上来大姨妈才会穿上的安全裤,她出了月子到现在,身体里还是会排除恶心又臭的东西,打个喷嚏就漏尿,如果不穿像纸尿裤一样的姨妈巾,裤子就会被弄脏,她收拾好东西,捂着肚子悄悄离开。
她受不了了。
孙悦是晚上回到父母家的,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郑乃玉,郑乃玉正纳闷这大晚上的谁来家里,透过猫眼一看,竟然是女儿,立即打开门,话还没说,女儿就一只手搭在她手臂上,语气疲惫地说:“妈,我好累啊,扶我进去坐一下。”
郑乃玉看到女儿一脸苍白毫无血色,一只手还捂着肚子,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喊老伴。
“孙毅,孙毅你快出来,闺女回来了”然后看向她后面问道,“谁送你回来的,林源呢?”
孙毅从房间里走出来,加快脚步来到玄关处扶着女儿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孙悦说:“我跟他吵架了,我一个人回来的。”说完忽然哭起来,不像在婆家那样压抑的默默流眼泪,而是抽噎着捂着脸,带着哭音,把老两口给难受的不得了。
孙毅说:“他欺负你了?打你了没?”语气里都是愤怒。
郑乃玉一把将女儿抱到怀里说:“怎么就吵起来了,他有没有打你?”
孙悦摇摇头抽噎着说:“没有,那个家我待不下去了,我真的好后悔生二胎,我为什么要鬼迷心窍生个老二,我看到他就烦,林源还跟我说想让酒儿看孩子,说是他妈看孩子累,忙不过来,我不愿意,他自己都不愿意当好一个父亲,为什么要让酒儿去当保姆?”
“所以你们俩因为这个事儿吵起来了?”
孙悦嗯了一声,哭得停不下来。
林酒儿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外
婆抱着妈妈。
郑乃玉说:“她忙不过来,你可以叫我去给你带孩子啊。”
孙悦不甘地说:“凭什么带,说好的,我就负责生,带孩子是他们林家的事儿,为什么要让你去带,你这个性子去了,肯定要被指使着干很多事情,我婆婆一找到机会就躲起来偷懒,凭什么我们家的人就要去给他们家做牛做马?”
林酒儿说:“你也不算傻,为什么会想要生个二胎,你自己看看你憔悴的样子,这儿子有这么好吗?”她有时候觉得孙悦挺聪明的,但在二胎这个事儿上又觉得她特别笨,感觉这个人是非常矛盾的,一边想要给女儿争取基本的权力,一边又听从林源的话高龄生子。
其实这是很多孙悦这个年纪的女性面临的事情,不管是不是独生女,一边吸收快速发展社会带来的信息便利,一边身边人不停灌输有个儿子是多么多么好,一个好好的人,硬生生分裂成两个矛盾的个体,网络上是不甘于臣服的灵魂,现实里又无法反抗压迫只能被推着往前走,不然就是异类,发达地区还好,不是那么发达的地方往往伴随着腐朽封建的思想折磨。
其实就算有些女生是独生女,父母依旧重男轻女,给兄弟家的儿子买房子都不愿意给自己女儿买房子,这种事完全不少见。
孙悦扭头看向语气凉薄的女儿,她虽然现在不再像刚刚那样抽噎,可眼眶发红,整个人憔悴的像是遭受过“时间加速”魔法一样,让人难以形容的沧桑。
孙悦语气喃喃地说:“所有人都说得生个儿子,好多女人也在追生二胎,林家人一直跟我念叨,念叨,仿佛我不生就是个罪人,生的话天下太平。”
林酒儿说:“那你觉得天下太平了吗?”
太平了吗?
孙悦问自己,怎么会太平,生了二胎后矛盾好多好多,从前相安无事的公公婆婆因为要照顾二宝和他们夫妻俩住在一起,房子变得狭窄,她因为身体情况没办法带孩子经常被抱怨,如果身体疼痛就觉得是她矫情,生之前无功无过的丈夫变成了不着家的存在,仿佛有婆婆在看孩子,作为丈夫就可以消失不见,反正有人代劳。
而且她
的身体真的没办法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从前她下班了还会和姐妹们去逛街,去跳广场舞,现在走路都费劲,打个喷嚏就控制不住的漏尿,这还能跳广场舞吗?
明明她生一胎的时候就没这么严重。
孙悦不愿意再说,不想把伤疤撕开讲给女儿听,她捂着脸不再交谈。
林酒儿没有什么救世主的心态,她只在乎自己过的爽不爽,偶尔的举手之劳,比如引导一下还没走入更糟环境的兰兰没什么,也不费力,对于已经生了二胎的孙悦,事情已成定局,就算让她离婚大概率也不会离婚,夫妻吵架嘛,过两天林源来道歉肯定立即就原谅对方了。
郑乃玉让林酒儿少说两句,林酒儿直接转身回卧室去了,。
“你别难过,酒儿肯定是一时还没办法接受有弟弟的事情才这样。”
孙悦说:“我不怪她,是我自己造的孽,是我拎不清。”
孙毅说:“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调理调理身体,养养,反正孩子是老林家的宝贝孙子,你不在那边他们也不会虐待那孩子,你就安心住着,你住一辈子我们都养得起。”夫妻两个感情好也就罢了,如今让女儿受委屈,孙毅这个当爸爸的也不是没脾气。
孙毅并不是什么时代清醒人,他当初也想要个儿子,他从小到大的环境就如此,大家都这样,但是因为公职在身,夫妻俩也不敢乱来,怕丢饭碗,既然生了女儿那当然也要好好养着,人是感情动物,付出了自然就有感情,有些家庭对女儿不在意,没付出感情自然也不会把女儿当回事,但他和妻子一起养育这么一个女儿,他们家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力所能及的给她最好的,所以对于林家想要个儿子这件事,孙毅和妻子都是理解的,但如今女儿生完了,却受了这样的委屈,心里也十分不悦,很不高兴。
孙毅去给女儿做完饭,郑乃玉给她倒杯红枣水,然后去收拾房间,家里还有一个房间,女儿身体不舒服,就不让她和孙女一起睡,免得晚上两个人挤一张床更不舒服。
林酒儿睡得是孙悦从前的闺房,是个单人床,睡俩人的确睡不下,郑乃玉把好久没住人,放着一些杂物
的客房收拾出来,重新铺好床铺,有灰尘的地方全部清理干净,打开窗户透风,然后拿来风扇,这屋没装空调。
林酒儿拿着自己的枕头出来说:“让我妈睡她原来的屋,我睡这个客房,大夏天的她一个刚出月子的女人还是开着空调睡觉舒服,这时候风扇顶什么用,主要是太久没住人,多少有些灰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