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与玫瑰重逢 礼也 0 字 2022-01-04

江城绿化环境极佳,暮春的林荫大道上,午后阳光懒懒散散地洒下来。

站在树翳下的裴书临身量挺拔,面容清俊。白衬衫纽扣下方松开两颗,一双漆黑狭长的眉眼总是温和沉稳的。

他手机没放下,看见简皎月那张嘴角耷拉的脸时,像是很轻地贴近她耳边叹了口气:“又在哭啊。”

和读书时候相比,他们都变了很多。

裴书临头发比从前短了些,西装革履少了几分少年气。脸廓棱角褪去青涩和冷漠,成年男人的从容和英俊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光是听这么一句,简皎月眼眶就再次红了。

她无所不能的时候永远是不和简家人联系的那几年,这几年不回国也是为了彻底断了自己念想。

以前觉察到爸妈偏心时,总觉得自己乖一点、懂事一点就好了。姐姐身体一向不好,多得到疼爱也是应该的。

谁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安慰自己的独角戏,可笑至极。

把电话挂断,她小跑到马路对面。可惜崴着一只脚始终跑不快,甚至看上去有些滑稽。

裴书临眉头蹙得更深了,眼睫颤了一下,看向她高高肿起的脚踝。

简皎月浑然未觉他情绪的转变,扑过去扶住他的手臂:“你不是上午还在学校嘛?”

他抱起人往车里放,语气漫不经心的:“我太太跑到前男友婚礼上的事情,她好像一句话也没跟我说。”

“啊那个……”简皎月抱住他的腰,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地问,“你生气了吗?”

“是该生气,毕竟她还是去破坏婚礼的。”裴书临弓着背,手撑在椅背上垂眸看她,抬手抹了一把她眼角的水渍,“怎么把别人欺负完,自己还哭上了?”

简皎月顾不得他的调侃,睁大眼:“你都知道了,消息传得这么快?”

那种做完坏事转身还没毁灭证据的感觉又来了,她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会不会像金蓉他们一样,说她不懂事,因为没有给曹家面子。

“我和他有私人恩怨!”终究害怕他怪自己无理取闹,简皎月揪住他的衣角,有些艰难地解释,“抱歉,以后不会再这么出格了。”

她清楚自己在外的身份代表,一言一行都会被盯着比较。

回了酒店后,裴书临请了一位专攻跌打损伤的女医师给她揉药。

简皎月硬生生在大白天沉睡过去,巴掌大的脸带着妆容也显得苍白,唇轻动着呢喃几个音节。

她梦到年幼时期的自己发了一场高烧,那天下着大雨,雷鸣电闪的天幕像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黑路。

家里阿姨晚上喝过酒,睡得很沉,怎么敲门都敲不醒。

小小一个的女孩被烧得迷迷糊糊,爬到高脚凳上,熟练地拨通妈妈的电话。

彼时的金蓉正在巴黎待了一个月,参加完一场春夏成衣秀,飞机落地的那一瞬间就正好接到了简皎月的电话。

“妈妈要去郊外看看姐姐,你让桑姨送你去医院看看。”

简皎月手指细细地攀着电话线,哭腔中隐隐藏着委屈:“可是桑姨睡着了,门开不动......可以明天再去看姐姐吗?我生病了呀妈妈。”

车停在交叉口,左边是回家,右边是去郊区母亲家。

思女心切的缘故,金蓉只犹豫一秒便示意司机往右开。

舟车劳顿,时差没倒。

她没什么耐性,对电话对面的简皎月说:“你发个烧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姐姐从出生起就病着,也没你这么多话。打赵医生的电话行不行?”

缓了缓,她喝口水提神,继续说道:“打赵医生的电话打不通就打司机伯伯的,这么多人的电话都可以打,为什么要打给我呢?”

雷声隆隆,终于把睡死过去的桑姨吵醒。

在听到阿姨往客厅走来的那一刻,简皎月像做错了什么错事的孩子,怯生生地听着电话已经被挂断的“嘟嘟”声,小声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你是我妈妈啊。”

第二天,简皎月的周记作文是篇很老土的话题。

她写着下大雨发高烧,妈妈背她去医院。大家都在笑这是个老梗,只有她一个人念着念着忽然哭起来。

画面转到初三毕业时的家长会那天,她站在校门口看见金蓉发来的抱歉:【你姐姐今天过生日,大家都在,我走不开。你去问问你爸爸吧。】

简父忙于工作,简母心挂姐姐。

像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简皎月已经没什么大的期待。只是那天她想找桑姨帮忙时,也只收到一句不方便。

桑姨也请了假去自己孩子的家长会上。

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简皎月去过一趟简父把她领回来的那个孤儿院。

可那里没有她的收养记录,这也证明了她不是被送到那去的。简父显然撒过谎,向她们所有人。

出国前一晚,简父依旧在支支吾吾,隐瞒她生母是谁。

简皎月甚至因为害怕自己是私生女,她还去做了DNA检验。看见两边结果都不匹配,她反倒不知道要不要松口气。

人都有追根溯源的本性,简皎月那时才觉得无尽茫然。

从云端跌入谷底是最难受的,她是个没有根源的人,也不知道去哪才能找到归属感。

在美国那几年,她午夜梦回的最后一个场景是简家客厅。同一个地点,同样的两个人———金蓉因为简父给自己安排了和席家的联姻而生气。

“你把她抱回来的时候,我就请易大师算过一褂,他早就说过皎月这孩子八字和我们皑雪犯冲!我让你把她丢回福利院,可姓简的你当初怎么说的?”

“你说古时候不是还有书童吗?我们现在不兴这说法,皑雪一个人也孤单,你就当给她养了个妹妹陪着玩吧!家里养的工人也不少,不差多一个小孩!你现在倒是好,她才高中毕业就帮她把婆家都找好了!你想过谁是你亲女儿吗……”

简邵的声音在空旷客厅里响起,冷酷到让人分不清他是说着权宜的话还是真心想法:“......席家那小子又有什么好?席孟岱要个筹码,订婚就是简氏给他的诚意,你真舍得让皑雪去?”

为什么猜不到呢?

骆天哲也不是没打趣过,“你姐和你在爸妈这的待遇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简皎月你该不会是捡来的吧”。

没想到一语成谶。

简皎月有时在想,如果是寻常人家把她领养走了,或许内心深处是会把她当成亲生孩子养的吧?

而不是像他们那样,简父待她和善,像个客人。简母大多时候只是把她看成一副多出来的碗筷,姐姐的玩伴。